一天早晨,葛雷戈・桑姆薩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大得嚇人的害蟲,硬如鐵甲的背貼著床。他稍稍抬頭,就看見自己的褐色腹部高高隆起,分成許多塊弧形的硬殼,被子在上頭快蓋不住了,隨時可能滑落。和龐大的身軀相比,那許多雙腿細得可憐,無助地在他眼前舞動。
談到卡夫卡,他的科幻小說《變形記》或許是最為人熟知的作品,一個勤勉為家奮鬥的推銷員葛雷戈,一夜之間變成了一隻蟲子,從眾人眼中的好員工、好哥哥、好兒子,淪為急欲除之而後快的災難。儘管內容荒誕,但其中的諷刺與暗喻,卻依舊適用於100多年後的現代,甚至可以說更為貼切,同時也讓人反思,在自己的生命中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變成大蟲子之後,首先想到的不是該如何得救,而是擔憂該如何上班,甚至因此感到自責,儘管葛雷戈是全家的經濟支柱,這樣的想法卻依舊讓人感到悲哀。但轉念一想,現代大部分的上班族又何嘗不是這樣,自嘲著是「社畜」,卻也只能將自己的時間、體力,甚至是健康都奉獻給工作,上班必須準時打卡,下班卻遙遙無期。有時請假還被百般刁難,甚至面對忠誠度的質疑。
至於葛雷戈與家人的互動,則引發筆者另一個對於家庭的反思。隨著葛雷戈的「失能」成為無可改變的事實,全家人首先是坐困愁城,但接著卻也慢慢找到自己的出路,不只諷刺地恢復過去所沒有的活力,還將葛雷戈棄如敝屣,直到他(它)默默地離開人世。
對於傳統家庭而言,「養家」是家長的責任,在許多情境下它甚至得以成為一種權力,不只得以支配家庭中的其他成員,甚至能夠決定他們的生活方式與未來。然而,這樣「為你好」的動機,卻時常無意識地扼殺了他人的發展可能性與主體性,尤其當情勢逆轉,這些「為你好」就會反噬到自己身上。
「人生無常」是許多人都聽過的老生常談,但在疫情期間,例如:因為老闆的不信任,可以WFH的上班族必須冒著感染風險通勤等,卻讓人深刻感受到許多無常,或許都是「人為」產物。《變形記》表面上說的是人變成蟲,但或許更應該著重的是葛雷戈的內心,慢慢喪失自覺為人的過程。生活在人逐漸「工具化」的現代,因為疫情也讓人更深刻體會現實中的「變形」,然而相較於主角到死才能獲得自由,我們或許還有其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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