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公寓的門,鑰匙和隨身物品丟在玄關的地板上,撐著牆面,腳後跟蹭掉鞋子。
把琴盒從雙肩卸下,小心翼翼地斜靠在床頭。
脫光了衣服,塞進洗衣機,走進浴室。強勁有力的水流迎面而來,額頭、鼻尖、嘴唇有點疼。轉身,讓水流濕潤頭髮,在髮絲末梢聚集,變成溫柔的撫摸,沿著後背經由臀部的縫隙流到了腿的內側。
搓洗頭髮時閉上了眼睛。
浮現在眼前的,河堤遇見的吉他手。今天也一如往常,他練習吉他,我練習貝司,結束各自的練習後,即興合奏了幾曲。
收拾好琴和安普,他說,河堤公園那邊有台自販機,要不要一起喝罐咖啡。我對他很有好感,這種程度的邀約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的琴盒並排倚在桌邊,我先坐下,面朝著多摩川。聽到身後傳來塞硬幣的聲音,按鈕的電子音,緊接著砰砰兩聲重響,罐裝咖啡掉落的聲音。
他拿來咖啡,拉開了拉環,遞給我。
「可能說過很多遍,但還是想說,妳的貝司彈得真好。」
「你的吉他也是。」
「有機會的話,能不能讓我去看妳的樂隊表演。」
「抱歉,我沒有樂隊的。」
「自由貝司手?」
「算是吧,在一家音樂教室工作,定期辦獨奏LIVE,偶爾也會去給別的樂隊做支援。」
「貝司手總是很緊缺,我組建樂隊三年多了,到現在還找不到合適的貝司。最近和妳合奏,感覺很默契,要是能一直合奏下去就好了。」
「你不會是想邀請我加入樂隊吧。」
「對。拒絕,還是考慮?」
「那我明天再答覆。」
「好。多摩川好像要進入豐水期了。今年夏天可別泛濫了,去年公寓設備間浸水導致停電,真是陰影。」
「原來你就住在那棟裡面啊。」
「對啊,好倒霉。正在考慮搬到離排練室近的地方去。」
他把重要的事放在最前面說完,之後才開始閒聊,這種個性也是我喜歡的。閒聊很放鬆,我沒有迎合話題,心想這個人也許會跟我交往,我反而不必假裝什麼,順其自然更好。
離開公園有段台階,他順勢牽我的手,感覺到他的手臂有些僵硬,臉也紅了,看來不只是想讓我加入樂隊,對我也很動心。
我今天就可以跟他約會,氣氛好的話,上床也不一定。
但是,那樣我就不能冷靜地考慮加入樂隊的事。所以,先決定要不要加入樂隊,再問能不能交往。到了路口,我若無其事地說了再見。
洗完澡,發熱的身體還是不平靜。從冰箱拿了一瓶麥茶,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身體短暫冷卻,很快又熱了起來。
想到他的手,手指很長,指節很粗,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齊。撥動琴弦時,樂音清晰有力。要是那雙手在我身上彈奏是什麼感覺呢?
兩年前分手的男友,也是吉他手。我們都是初學者時,在同一家音樂教室。有天練習室人滿為患,找不到空房間,他打開門叫我進去一起練習。
練習到手指疼,他也正好停下來,出去買了兩瓶麥茶。
「其實想買咖啡給妳,但是排練室內只能喝水和麥茶。」
「謝謝。」
「妳平時好像很少說話,也很少跟別的學員一起排練。這樣下去,等畢業發表時,可能組不到樂隊喔。不擔心嗎。」
「我沒打算組樂隊。」
「可是老師說妳是這期貝司的學員裡彈得最好的。以後不打算走音樂道路嗎?」
「嗯⋯⋯那也不一定要組樂隊吧。」
「吉他的話,一個人做民謠彈唱或者古典指彈的也很多,貝司是節奏型樂器吧?一個人彈連旋律都有限,是不是這樣?我的吉他也剛入門,也許不太了解樂理和業界的情況,說錯了的話請不要生氣。」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很喜歡貝司。一個人彈就很滿足了。」
「我好像說了很多餘的話。我很喜歡妳彈貝司的樣子。即使妳一個人表演,我也會每一場都去看的。」
「謝謝。」
那次搭上話之後,他加了我的LINE,常常會發信息來說佔到練習室了,讓我不要著急。
發展到練習後一起吃飯。
在錯過了終電的深夜,他坐在我的床邊,戴著耳機練習電吉他。
突然,他摘下耳機說:「妳不覺得彈吉他的手部動作很像男性在自慰嗎?」
我哈哈大笑:「原來有人跟我想的一樣。」
「妳也這麼想?」
「喔,不是,我對吉他沒什麼興趣,我是說,彈貝司也很像女性在自慰。」
「妳不會是為了這個理由彈貝司吧?」
「高中時在前輩家彈過一次貝司,當然只是擺個姿勢亂撥,當時感覺到弦音穿過身體,連自己的子宮都在共振,於是決定攢到學費後就去學貝司。」
「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只有我在褻瀆樂器。」
我們並排坐著又練習了會兒。
他再摘下耳機時,我在他耳邊說:「要不要我們交換一下樂器?」
他看著我,愣住了。
「要是聽不懂性暗示就算了喔。」我又說。
「啊,我只是太驚喜了。」
「終電過了也沒有趕你走,你那時應該就懂了吧。不要假裝純真男孩好嗎。」
「妳的個性真的⋯⋯進度有點難抓。」
「要交往的話,你還是放棄控制進度比較好。我就是看感覺,從來不參考別人談戀愛的進度。」
因為沒有準備避孕套,我家又住在遠離商店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們只是互相愛撫,沒有插入。回憶起來,比之後和他無數次十分激烈的性還要興奮和過癮。
畢業發表,我獨奏貝司,他和其他學員組了搖滾樂隊,趁機做了成團演出。
分手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有天我想回到一個人的生活,就很平靜地結束了。他說分手之後也沒覺得痛苦,樂隊走上正軌,排練和演出把精力消耗完了。
我很喜歡他做的音樂,他的樂隊的LIVE我幾乎每場都會去。場地越來越大,他應該不知道我在台下。但是我知道他很少來我的LIVE,因為貝司獨奏的聽眾不多,互動環節時我看得清每一個聽眾。
我無法想像沒有做過愛的人的動作,只能借用前男友留給我的記憶做素材,重新拼裝組合,變成現在喜歡的人和自己做愛的過程。
他會把左手放在我的上半身,有時是頭髮,有時是頸部,有時是乳房。
右手在我的下半身彈撥。
他低頭彈琴時,表情很嚴肅,皺著眉頭,撅著嘴唇,好像在想:音有沒有彈準呢,節奏是不是太快了?不一會兒汗水就從他的臉上滴下來,他這時會說:「不好意思,我有點熱。」
沒有幻想到插入的部分,也不需要。
快感強烈到無法忍受時,我也不會叫出聲,我就是這樣的類型。我只是緊緊閉上雙眼,聽見自己的低鳴在內臟間共振。
高潮的瞬間,靠在床頭的琴盒歪斜,似乎要倒了。我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抓住了它的頸部,快感猛烈襲來,我抓琴盒用力得像是要掐死它。
身體終於平靜下來,把琴盒打開。
琴盒很堅固。但我還是認真檢查了才安心。
已經拿出來了,就忍不住要彈奏。乾脆練習一會兒。
赤身站在床上,想象腳下就是舞台,台下空無一人。對了,比起滿場觀眾,我更喜歡排練時觀眾席空空蕩蕩的場景,沒有掌聲,只聽得見自己說話和演奏的迴響。
全世界只有我和我的琴。
熟悉的低音和弦,熟悉的震動,不只是子宮,我感覺全身全靈,都為之搖晃,旋轉,戰慄。身體深處的能量噴湧而出,我低下頭,用盡全力彈完最後一個弦音。
好累,好過癮。
雖然可以用前男友的素材,但我想,和他做愛肯定和前男友感覺不同。哪裡不同,也只有做過才知道。
至於樂隊的邀約,此刻我仍然只想SOLO。希望他不會因為我拒絕加入樂隊,也拒絕跟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