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ind Massage 推拿 - 如果有來生，我願做一棵樹。
改編自畢飛宇的同名小說《推拿》，故事背景在一間名叫「沙宗琪」的推拿中心，「沙宗琪」有兩個老闆，一位是會吟詩跳舞的沙復明，另一位是默默工作的張宗旗。沙復明讓盲人朋友王大夫來沙宗旗工作，王大夫的女友小孔也跟著他加入推拿中心。沙宗旗裡的員工大都是盲人，有人一出生就失明，有人生病即將失去視力，也有人是突然發生意外變成盲人。在這之中又屬後天失明是最難承受的情況，因為他曾經看見光，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所以車禍失明的小馬是推拿中心裡比較特殊的員工，另一位引人注目的員工則是外型亮眼的都紅。
以下有雷
盲人和健全人終究還是隔了一層，道理很簡單，他們在明處，健全人卻藏在暗處。這就是為什麼盲人一般不和健全人打交道的根本緣由。在盲人的心目中，健全人是另外一種動物，是更高一級的動物，是有眼睛的動物，是無所不知的動物，具有神靈的意味。他們對待健全人的態度完全等同於健全人對待鬼神的態度：敬鬼神而遠之。
沙復明就像他的名字，他渴望復明，渴望加入明眼人的世界。他在相親的時候說他會盲文，能讀書，最喜歡三毛。他還會跳舞，明眼人會做的事他也辦得到，但他的努力在明眼人看來都沒有意義，他們終究隔著一道牆。沙復明總是在想，自己還能做什麼，他以為自己夠努力了，直到他聽見客人說都紅好美好漂亮，一次兩次三次，他開始好奇，美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能讓客人天天為此而來，為什麼就是這麼吸引人，他天天想著這件事，想到他覺得自己愛上都紅了。
沙復明：「我1歲時眼睛就瞎了，算是先天的，我從來沒可憐過我自己，可是我今天可憐自己了，美到底是什麼啊？得了憶症了，天天想，沒日沒夜地想，就是想看一眼。都紅，美很吸引人是吧？」
美是災難，它降臨了，沙復明摸到了都紅長相的氣息，他還不能正確的了解一個女子的長相具有怎樣的重要性。但他已經知道了一件事，長相也是愛情。
都紅：「你以為你是愛我，其實就是你的虛榮心迷戀上一個概念，僅此而已。那不叫愛情。沒有哪個女人是看不到愛情的，眼瞎的女人尤其看得到。」
都紅就像她說的一樣看得很清楚，除了對她毫無用處的美，她全都看到了。她看得到沙復明的虛榮心，看得到客人的同情心，也看得到自己對小馬的心。但看得到不代表愛得到。
她說「對面走過來一個人，你撞上去了，那是愛情；對面開過來一輛車，你撞上去了，是車禍。但是呢，車和車總是撞，人和人總是讓。」她就這樣撞上了小馬，小馬卻總是讓路給她走。
命運實在是一件難以捉摸的事，在命運面前，其實盲人和健全人都是迷信的。盲人甚至比健全人更相信命運，因為命運是看不見的。對於盲人來說，看得見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看不見的東西才真的存在。
小馬失明後就很沉默，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他沒有沙復明對美的執著，也看不到都紅給他的愛情，他總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過一天算一天，直到王大夫帶著小孔加入推拿中心。當小孔跟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刻，他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那個味道深深吸引著他，讓他感到既困惑又著迷，他總是跟在小孔身後尋找那個味道，他感覺通身充斥著一種氣味，那是爆炸前的氣息。
察覺到不對勁的同事為了讓小馬轉移注意力就帶他去找洗頭妹小蠻。
故事看到這裡已經能分出幾條感情線，婁燁的鏡頭對準每一個人，他拍了很多特寫，距離近到能聽見他們的呼吸聲，把很多畫面拍得很緊張。他用窗外雨水滴落的速度拍盲人的世界，告訴觀眾盲人跟明眼人的愛情沒什麼不同，他們能愛得猛烈、愛得執著也愛得卑微，只是他們看不到，審美感官變成聽覺、嗅覺跟觸覺。
電影裡有一句話是「他們把有眼睛的地方叫做主流社會。」什麼是主流？主流是客人眼中的都紅，他們總是用很可惜的語氣問都紅「妳怎麼會變成這樣？」不懂他們在可惜什麼的都紅也忍不住問他們「我怎麼就不能這樣了呢？」在明眼人的世界裡，都紅是符合主流的美，如果今天小馬看得見，在小孔、小蠻和都紅之中，也許他會選擇都紅，就像他看見都紅時也對她說「妳很漂亮」。
主流也是小蠻眼中的小馬，當小馬為了救小蠻被客人暴打一頓的時候，小蠻說「別打了，他是瞎子。」不管小蠻對小馬的感情是什麼，小馬都是主流裡的弱勢。但小馬被打到滿頭是血的那一刻，他看見了，他看見小蠻，看見沙宗琪，看見每一個人，他在沙宗琪裡四處游走，熟悉的職場變成魔幻的空間，讓人以為他是在做夢，又在都紅受傷那一刻領悟到是現實。婁燁把這段拍得特別有魔幻寫實感，他用光影呈現小馬遊走在虛實中的狀態，模糊了盲人跟明眼人的界線，以為自己只有一片黑暗的盲人都在明亮的地方，以為自己能看清楚的明眼人卻是睜眼的瞎子。
《推拿》是看書友聊到原著小説才知道的，當時沒什麼興趣，可能是怕作者為了讓讀者能感同身受就把盲人世界寫得很煽情吧，我又是很容易被煽出眼淚的人，下意識就想避開。是後來看到幾個書評越來越好奇，很想知道評價這麼好的理由，就趁平台要下架前先來看改編電影。
電影跟我想得不太一樣，導演沒有刻意拍盲人的苦，他只是拍每個人的日常，就像窗外下的雨，一點一點的滲透進窗沿，用緩慢又直接的鏡頭去帶動故事。電影中的血總是來得突然又怵目驚心，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小馬和老王能看見刀子有多利，劃開皮肉的瞬間有多痛，他們下刀前會猶豫嗎？止不住的血是不是也會讓他們害怕？就像沙復明吐血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吐血，只說「我怎麼還沒喝酒就吐了？」才發現這種疑惑也是主流社會的產物。
這部電影我看了兩遍，越看越喜歡，超後悔拖到下架前才看。因為時間緊迫，第二遍只能重溫幾個喜歡的片段，意外發現我有漏看幾個沙復明的小動作，像是他因為太想知道美是什麼，不斷聞著剛剛摸過都紅的手指，卻聞不出氣味，嚐不出味道，氣到想咬破自己的手指。還有都紅安慰小馬的時候，沙復明剛好在隔壁床上，不小心碰到風鈴被都紅發現還對著風鈴比「噓」要它安靜。這兩個動作讓我想到都紅上一秒對小馬說的「每個人的眼淚不一樣，但是想哭的念頭是一樣的。」都是沙復明的眼淚。
如果有來生，我願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三毛
留言0
查看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