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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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提過的茶不少,賈母不喝的六安茶等確有實物,惟我有點疑惑世上是否真有楓露茶。儘管不大懂茶,但還真沒聽說,那一款茶或那一類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由於楓露茶事件導致茜雪離開賈府,有人認為曹公將這碗茶命名音近「逢怒」,是刻意為之,呼應寶玉先前在太虛幻境所喝的茶「千紅一窟」(千紅一哭)、酒「萬豔同杯」(萬豔同悲)。



避免喝下農藥、灰塵等等因素,確實有部份人士習慣將第一泡的茶倒掉不喝。且第一泡茶葉尚未舒展,有時的確滋味未必出色,可惜我見識不廣,不知那些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然而即使真有三四泡後才出色的茶,至少並不普遍。而嬌嫩的芽茶類,三四泡恐怕已沒有多少滋味,或須更換茶葉。


茜雪首次出現是第七回。寶玉聽管家周瑞家的提起,寶釵身上不大好,要求丫頭跑腿問候寶釵,茜雪便答應去了,可見她是寶玉身邊體面的大丫頭,能代替主人傳話,並非專職洒掃打雜的小丫頭。洒掃打雜的小丫頭,部份甚至寶玉還不認識呢,比如曾在怡紅院服侍的小紅。


茜雪第二次出現在第八回。寶玉在薛姨媽處吃了晚飯,回到自己屋子。茜雪捧茶,寶玉吃了半碗,「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又沏了這個來?』」茜雪表示之前寶玉的奶媽李嬤嬤來了,說要嘗嘗,就讓她吃了。


「寶玉聽了,將手中的茶杯只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的茶」,這是寶玉少數對丫頭的粗暴行為,又「跳起來」對著茜雪痛罵李嬤嬤一頓,甚至說出「攆了出去,大家乾淨」如此的狠話。當時寶玉住在絳雲軒,鄰近賈母住處,襲人隨即敷衍了賈母派來了解的丫頭,又安撫了寶玉。襲人確實相當能幹。


寶玉生李嬤嬤的氣,卻對眼前的茜雪發作。可見縱使素來體貼女孩的寶玉,仍有情緒失控的時候,這個小波折讓我們看到,寶玉也有普通公子哥兒任性使氣的一面。


然後茜雪不再出現,倒是李嬤嬤對她念念不忘,在十九回、二十回兩度提到茜雪。十九回李嬤嬤要吃酥酪,眾丫頭因那碗酥酪是特意留給襲人而勸阻,李嬤嬤動怒,和眾丫頭爭執,末了還說:「你們也不必妝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為茶攆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兒有了不是,我再來領。」二十回李嬤嬤見了黛玉寶釵,「將當日吃茶,茜雪出去,與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清」。李嬤嬤實為倚老賣老、處處佔便宜的討厭傢伙,惟賈府因她曾哺育寶玉,對李嬤嬤相當包容。四十六回鴛鴦因拒絕賈赦討她做妾心情不好,對平兒細數,多年來交好的丫頭同伴命運不一,其中也有「去了的茜雪」。明明早已離開賈府,卻多次被談論,茜雪是《紅樓夢》唯一的特例。這難免讓讀者疑心,曹公對茜雪另有安排。


看來賈府處理楓露茶事件,是各打五十大板。李嬤嬤退休,但給面子,仍容許她在賈府走動。茜雪體面離開,比如找個不錯的婆家,或帶一筆錢回原生家庭之類。鴛鴦之言未為茜雪的遭遇抱不平,或許茜雪離去沒受太大委屈。


楓露茶在七十八回再度被提及。寶玉懷念病逝的丫頭晴雯,寫《芙蓉女兒誄》,備了四樣晴雯所喜之物,「群花之蕊、冰鮫之穀、沁芳之泉、楓露之茗」,奠祭晴雯。原來晴雯也喜歡楓露茶。


「書未成而芹已逝」,以致後世讀者沒機會看到,曹公為茜雪做了什麼安排。人間本有許多遺憾,紅樓未完,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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