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後13天

早上我吃了牛奶加杏仁粉、一顆小地瓜、一包雞精。

十一點四十五分，我開始冥想。這次一樣，是把眼睛蒙起來。

跟前幾天的天氣相比，今天的天氣明顯乾冷。早上我太太給我凡士林擦在鼻腔黏膜上，呼吸起來比較舒服了。我在和室攤開瑜珈墊、關上窗戶、多拿了一條毯子、一顆枕頭，把手機調成飛航模式、給我自己兩個小時。我希望這兩個小時是屬於我自己的，早上做冥想，讓我比較輕鬆、好像有很多時間可以給我自己。

我躺下來，確定身體是溫暖的、沒有拘束。然後我確認後腦勺是舒服的、氣管有保護到，我開始呼吸。我可以感覺空氣進入到我的胸腔、我放鬆、然後空氣繼續進入到腹腔，我感覺空氣到大腿、到腳、到我的手臂、手掌。不是每個呼吸都是這樣，但如果有這樣的呼吸，我會感覺到非常舒服。我靜靜地躺在那裏，專注呼吸。隔沒幾分鐘，我家貓咪過來，我動動腳試著把牠推開、牠不想走。來回了兩三輪，牠在我左手邊靠著我的大腿躺下，這是我跟牠彼此都可以容忍的範圍，就隨牠吧。

樓下偶爾會有摩托車聲和行人的吵雜聲，我已經忘記那是甚麼了。我好像有睡著、但好像又沒有。我只是舒服地躺在那裏，試著專注在自己的身體上。

我試著做Tsering帶我做過的禱告。Tsering是我在不丹認識的朋友，媽媽生病之後，我在蘆洲老公寓找到了不丹幣，那時我才知道媽媽去過不丹。我那時候過的太不開心了，我想要快樂。不丹聽說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國家，我看著手頭上的不丹幣，我想去看看，同時我也想知道媽媽在那裡看到了甚麼。

不丹的故事很長，我想有空可以另外再寫。但我在那裏非常開心，Tsering每天帶我們做禱告，那是藏傳佛教的儀式，是關於憐憫、關於渡化、關於貢獻的儀式。我試著在今天再繼續做。我已經幾年沒做了，但在不丹那幾天，我真的做到最後有很神奇的體驗，不知道現在在繼續會怎麼樣，我有點好奇、純粹就想試試。

這一切都只是念頭。

我把萬物都叫過來，包括我媽媽、親友、主管、同事、外面的行人、花、草、蟲、蟻，有太多了，我叫過來的是我最有感覺的人，有些人我有正面情緒、有些有負面。然後我給他們水，水是藏傳佛教中很重要的元素，是生命的力量。然後我奉獻，把我最珍貴的東西給出來，我的腦袋、我的身體，我再也沒有其他保留，然後他們接受，然後我完成儀式。

前幾天我請我弟帶我去看的電影[達賴喇嘛和大腦故事]，裡面講到憐憫和慈悲，我理解到我對人有高度的同理心，但負面能量太多，我需要轉換成慈悲，我想要找一個轉換的方式。然後我想到不丹、我曾經在虎穴寺經歷的一切。我是怎麼在那裏禱告的，怎麼樣解開那個枷鎖，那枷鎖後面出現的莫名的媽媽。我之前不懂，我現在依稀理解。

我做了兩三次的禱告，我給這些我喜愛的、我曾經痛恨的人祝福。

然後我繼續呼吸，讓空氣流動我全身。

有一個念頭突然轉開了。

是關於公平正義的這件事。

是關於我和別人的事。

那是個很奇怪的感覺，很像一頁灌了鉛的書頁，我怎麼用力就是翻不開。但慢慢地，它緩慢地移動，到了那一個臨界點，終於翻頁翻了過去。像腳踏車的腳鍊，一開始很卡，但慢慢地開始移動，接著上了油地越來越順。我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但它就是這樣發生了。

我會在乎公平正義，是因為我在比較。在英文裡面，compete(競爭)和compare(比較)是很相近的兩個字。compare是中立的，compete分了你我。在我關注在跟他人的比較的時候，有另一個我已經走遠，那一個我專注在觀察、在學習、在發問、在聆聽。我知道那個我甚麼時候出來，它在我做木工的時候，買房子整理房子的時候、在和親友交流的時候。那個我常常沉浸在心流裡，專注在物件本身，專注當下，不去思考未來。每個動作只是應對那個狀況的當下，然後去做。進步的速度飛快，我找的就是那個我。

工作是競爭的，我現在稍稍可以區分compete和compare兩種狀態。

接著我想到了寶寶，一個不一定會出生的人。就具體事實來說，目前他是一個虛構人物。

我希望我是過得自在，我想要我過得自在，我跟他說這樣叫自在的人生。

我為了他想辦法要解現在的結，我想到寶寶，我為了他跨出一步，好像那灌了鉛的書頁翻得更快了。當我在為別人的時候，給我的力量好像比較大。寶寶可能的存在，讓我依稀理解，利己和利他，好像不是二擇一，也不是光譜的色塊、是一個立體不同角度的詮釋。我可以選擇從不一樣的角度來賦予意義，我很習慣從利他出發，利己這點我一直過不去，過不去也可以不用過去，我心境上找一個可以的點就好。當我放鬆後，好像連想法也一併放鬆。這個當下好像有過，是心神通暢的感覺。

原本的我依舊和其他人比較，但我好像可以往前。

這是個感覺，我想我要再多幾輪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