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為一個列島國家,各地區因為交通跟地形的原因,發展出不盡相同的文化。其中「
縣民性」是日本人最常討論的議題。如同台灣常常戰南北,日本各地不同的文化差異,也讓每一個縣都有自己的特性。
舉例來說,日本東北的縣民往往被認為有不苟言笑、很能忍耐的性格。大阪人愛搞笑、京都人有文化不說,像是九州人,大多被當成豪爽卻大男人的九州男兒。沖繩則是具有不同於日本內地的「美國性格」,著名的「
沖繩時間」就是一例。
這之中,也有各地區的恩怨,比較為台灣人所知的就是關東、關西的對立,大阪與東京的特殊情節。
但談到縣民性,許多日本書籍都會特別提到「福島會津人討厭長州人」這個特殊卻鮮明的印象。
位於東北的福島,就是在東日本大震災中受創嚴重、引發核災而為台灣人所知的縣,而長州也跟台灣有特殊的關係,長州就是山口縣,當年割讓台灣的馬關條約就是在山口的下關市簽訂。
稍微有點地理概念就會知道,福島跟山口這兩縣,已經是日本本州島最靠東西兩面邊緣的最西跟最東兩縣了。這兩個從地圖上來看,似乎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血海仇恨呢?今天我們就一起挖掘屬於福島跟山口兩縣的恩怨情仇。
1986 年,位於山口的荻市向福島的會津若松市提出締結姊妹市的
邀約,這看似城市間稀鬆平常的邀請,卻引發福島縣民激憤的抗議。而就在縣民抗議下,會津若松市拒絕了荻市的邀約,雙方市長甚至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就是互相不握手──怎麼回事?
從邊緣小縣,一躍成為「政治大縣」
故事要先從山口縣說起,山口這個縣,從今天來看似乎只是個鄉下地方,卻產出了最多的日本首相,日本初代首相伊藤博文跟今天的安倍晉三總理,都是山口縣出身。能成為政治大縣,也是或許能說多少也是因為地域間的歷史恩怨。
1600 年,日本發生關原之戰,這場戰爭奠定了德川家康平定天下的局勢,而西軍大將之一的毛利輝元被褫奪大部分封地,僅留下山口縣這一小塊領地。至此,戰敗的毛利長州藩抱著臥薪嘗膽的心情,無不等待著向德川幕府復仇的機會。
在日本有一個軼聞,每年新年時節,長州藩的家臣在賀年時,都會偷偷地詢問藩主:「大人,今年是倒幕的時候嗎?」到幾百年來長州藩主的回應都是:「時候尚早。」
終於過了 300 年,隨著西方列強向日本叩門,被迫開國的幕府也面臨了動盪的局勢。長州藩跟為於今天九州鹿兒島的薩摩藩組成了薩長同盟,成為了反對幕府的堅強同盟。
會津藩,幕府最忠實的支持者
另一方面,會津卻有著跟長州完全相反的故事。會津松平家的第一代當主保科正之,是德川家過繼給保科家的養子。他的長兄就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家光十分看重他,將他封在了陸奧國會津藩。
死前家光將正之叫來病榻前,吩咐他一定要好好輔佐自己的兒子德川家綱,於是重情重義的正之,把「支持德川幕府」寫進了家規中。他在
家訓的第一條寫下了:
「會津藩是為了守護將軍家而存在的,若有藩主膽敢背叛將軍,家臣絕不可跟從。」
因此,守護德川幕府成為了會津藩上下的「信仰」。就這樣,歷史的洪流不斷地推進,讓「世世代代想推翻幕府的長州藩」,跟為了「一心一意誓死要守護將軍家的會津藩」,在幕末這大時代中碰撞,擦出了難以抹滅的火花。
德川家光像。圖/Wikipedia@德川家光 CC BY 3.0
戊辰戰爭爆發
薩摩跟長州兩大雄藩,因為長期處於日本邊緣,受幕府控制相較其他地區為輕,對外交流機會較多,因而吸收了許多西方列強的知識。隨著明治天皇的登基,這些倒幕派也找到了機會。1868 年新年前後,倒幕派把持的朝廷逕自宣布「大政奉還」,要求德川幕府交出征夷大將軍的官位跟領地。
這舉動讓德川幕府十分震驚,支持幕府的會津藩、桑名藩以晉見天皇為名義,進軍京都,然而卻被倒幕的薩長同盟以新式的武器跟軍制優勢擊敗。這之後被劃歸為「朝敵」反抗天皇、不得民心的幕府軍,兵敗如山倒,同年 4 月,德川幕府看大勢已去,讓江戶和平開城,大將軍德川慶喜則被軟禁。
德川慶喜照。圖/Wikipedia@德川慶喜 CC BY 3.0
而在東北的會津藩仍然謹守著數百年來要為將軍家盡忠的武士道信仰,會津部隊撤離江戶後,退回東北,在會津城死守,期待能武力反擊新政府軍,重振德川家。為了重振頹勢,會津藩將男人依照年齡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部隊。其中白虎隊是由青少年組成,年紀最小的隊伍。
然而新政府軍不斷的勝利進軍,也代表著會津藩噩夢到來。會津的男兒不斷在戰場上犧牲,政府軍攻入市街後,平民百姓驚慌地逃離下,互相踐踏而死。城池陷落後,駐守在城外郊區的飯盛山,由少年組成的
白虎隊,看到主城失守,大勢已去下,為了盡忠便集體切腹自殺。
隨著會津藩潰敗,在東北地區其他支持幕府的藩主們紛紛投降。但這卻不是事情的結尾。由長州藩組成的政府軍進入會津城後,由於長期的對立以及會津藩在初期對政府軍的反抗,讓政府軍懷恨在心,為了洩憤,即便戰勝,政府軍仍洗劫了會津城。強暴、搶劫與虐殺等報復事件層出不窮。
根據半藤一利的《幕末史》一書,政府軍甚至不准村民收屍,導致了嚴重的傳染疾病,而會津軍也從原本的「官軍」,被貶低為「賊軍」,福島出身的人也更此在新政府難以被重用。
那場從未結束的戰爭
這樣的仇恨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福島人心中,許多福島老人,常常聊天時談起:「那場戰爭,我們打輸了⋯⋯」不明所以的日本人還會以為是在談第二次世界大戰,殊不知老人掛念的卻是 150 年前的戊辰戰爭。
今年也正好是明治維新 150 周年,日本各地都舉辦了盛大的紀念活動。紀念這個日本近代發展重要的基礎起點。幾乎日本每個縣的博物館,都以明治維新為主題,籌辦相關的展覽;甚至遠在海外的中國與韓國,都有有關明治維新的相關回顧討論。
然而,在日本,卻有一個地方好像活在平行時空一樣,街道上看不到任何有關「明治維新」的字眼。
那就是福島的會津。對於會津人來說,明治維新不是國家強盛的根基,而是那場戊辰戰爭的敵人勝利後的狂歡,也代表著屬於會津人的歷史傷痛。即便過了 150 年,那傷痛仍深深存在於會津人的心中。
以至於即使到了當代,當荻市代表當時無奈地說出「再怎麼說,那場戰爭已經過去 120 年(時為 1986 年)了」時,會津若松市的代表仍悍然回道:「才 120 年而已,還有另一個 120 年沒結束呢!」這場戰爭,甚至讓山口縣出身的安倍晉三,在 2007 年選舉時向會津鄉親
道歉:「我的祖輩在那場戰爭帶給大家的痛苦,我在這裡誠摯的道歉。」
或許有人會覺得會津人未免「太會記仇」,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日本人對歷史的態度也值得思考──也就是允許看似需要團結的國家中,可以有不同歷史記憶的存在。這樣的歷史不會因為站在時代浪潮的反面而被抹滅;至今那些以身殉國的白虎隊精神,仍在福島人心中傳承──但這才是真正的歷史吧!每個族群對同一個歷史事件,本來就會有不同的記憶跟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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