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敖《北京法源寺》裡面一段話,解開我這兩年發起的自己的「復古運動」原因。寫下以茲記錄。
剛來日本的前兩年,光要適應生活、適應工作、學著某種程度能夠融入身邊的圈子,已經讓人耗盡心力。不太有什麼心思讀書。雖然零零落落的看完一些時下日本流行作家的小說,總是不太過心。
上一份工作,到中國出差了好幾次,需要花很多時間在交通上的等待與移動,其實我蠻能享受這些「孤立的時間」,特別是飛機上可以光明正大不用透過電腦或者是手機處理工作上的事。在日本書店買中文書是一件蠻奢侈的行為,剛好在中間一次回台灣的空檔,從機場買了幾本書,就這樣開始看起了華裔作家寫的書。這一些作家大多有一些共同的人生背景,許多人都經歷過「大陸淪陷」、「文革」,而長期居留海外。記得當時在機場隨手買的是哈金的《通天之路ー李白》(沒有要推書的心得系列ー
《通天之路》的往返與景色)。
引發我突然想讀「那一代人」所寫的書的想法。
默默的看起了一些以前讀過的書,像是白先勇的《孽子》等。然後來到了世紀百強,有很多書是學生時代聽過的書名、知道的作者,但當時光顧著考試,從來也沒有了解過他們。可能剛好也到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年紀,遇到了不上不下的疫情,可以開始粗淺的理解這些書要說什麼。
有時候是一次專注在一本,有時候是一次進行兩本。昨天終於看完了白先勇的《台北人》,強烈建議可以配合歐陽子寫的解析書《王謝堂前的燕子》,看看白先勇怎麼寫那些從中國飛到台灣的燕子們的故事。因為我是看完一篇文章就配合著看一篇解析,一篇文章就要來來回回的看、對照,意外的花了不少時間。
書中的那些寫作技巧、隱喻、結構分析等非常精采,歐陽子都寫的很清楚了,我也不再說。讓我再度覺得母語是中文很令人慶幸(第一次那麼想的書是金庸系列)。
我想聊的是,我這一代人,看完這本書,有什麼感覺。
1949年,大陸淪陷,台灣戒嚴,我爸我媽還沒出生;1987年,解除戒嚴,我差兩禮拜滿2歲。之後的台灣經歷民選總統、第一次政黨輪替、一顆子彈、學運等。從大陸「撤退過來」的人的經歷,好像是眷村裡的故事,離我不是那近。最近的要數《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錄音帶了,從阿公口中比較常聽到的反而是日據時代的故事。
《台北人》書裡的主角都不是台北人,是從中國各地飛到台灣的燕子,從那麼廣大的土地來到這麼小的寶島,這種落差感是我很難體會的。就像書中有許多篇文章用配角的對話來還原主角形象一樣,我今天也彷彿是透過白先勇的文字來了解那些撤退來台的人的心境。
對我這一代人來說,目前為止發生過最動盪的事件可能是921地震跟SARS,但這都是比較短期的事件、也沒有太大的延續性。與活過50、60、70年代的人們相比,他們人生的「濃度」與需要面對的難題,遠是我無法想像的。也就讓他們所能夠寫出來的東西,很有震撼力。我想也就是為什麼這個時代的文字吸引我的原因,精神上的衝擊所帶來的影響往往留的更久也更深。
同時閱讀的《北京法源寺》裡有兩段文字,很可以表達我渴望閱讀那個時代的心情:
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用來懷古,反倒不是減少而是加多。你自己生命減少,但一旦銜接上古人的,你的生命,就變得拉長、變為永恆中的一部分。
古人的過去,它帶給人思古的幽情、帶給人淒涼的美麗、和一種令人神往的幸會與契合。懷古的情懷,比懷今要醇厚的多。它在今昔交匯之中,也會令人有蒼茫之情、滄桑之感,但那種情感是超然的,不滯於一己與小我,顯得浩蕩而恢廓。
然後我不禁又想,那個時代對我來說已經是「古」了嗎?翻開封底,寫著《台北人》初版日期1983年,我還沒出生;轉頭看看現在的台灣、科技發達的社會,那個在武昌起義推翻滿清建立的中華民國,難道不更像是「前朝」了嗎?
可是我會記得,也想了解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人,因為我走在他們後面,想延續那些浩蕩與恢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