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舊作【短篇】那個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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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故事集。那個早晨】

　　香港。赤鱲角機場。

　　她將護照及資料交給海關，然後默默的站在櫃台前等著。這裡是最忙碌的機場，每天都有著上萬人在裡進進出出，她抬起頭看看週圍的人們，也看著面前的海關。海關是位男性，看起來很年輕，皮膚晒的黝黑，手指很修長，側驗很帥氣，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不見的他…。

　　進了Duty Free，她看了看手錶，離登機時間還有二個多小時，她來早了。

　　她一直很喜歡這個機場，或許是因為他的緣故吧，記得當年的他總是會在出國回來前到機場時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他己經抵達這個機場時，告訴她他有多麼開心。

　　「為什麼你每次講到機場就很開心？香港不就是這麼大嗎？」有回她問他。
　　「香港不大，但是妳知道，每當到這裡，我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能回到台灣，也能看見妳。」

　　她想起了他說的，低頭笑笑著。

　　雖然後來他們分手了，但是透過朋友們之間的對談，他們還是彼此知道對方的生活。她想起他曾對她說過，他願意當她的眼，走遍世界各地為她記錄所看到的一切，然而朋友曾偶然問起她當年為了什麼而分手時，她含糊的笑笑帶過，因為她還是放不下多年的傷口。

　　她默默的走向２１號門口。

　　她還記得，這是他去年的臉書記錄的。少言的他難得寫下好多星巴克的驚奇，她知道星巴克是他們的秘密。她還沒認識他之前，她是在星巴克工作，所以當她遇見他時，他的咖啡杯裡總是不同的拉花，久了之後他每天早上都會固定到星巴克，然後她總是會為他端上熱呼呼的早餐。

　　「請問要點什麼呢？」一個女聲打斷她的思緒。

　　她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走到２１號門口的星巴克櫃台前。她匆匆點了一杯咖啡，然後笑自己傻傻的怎麼會跟著他的腳步一一走著，像是在巡禮著他對自己的曾經與過往。雖然星巴克不算小，但是還是有很多人正等著另一邊的櫃台等著做好咖啡，她看著眼前等待的人們，有的低著頭看著報紙，有的正在發著呆想著事情，有的人在滑手機，而忽然有個聲音叫住她……

　　「……Ｊ？」她耳後忽然出現一個聲音，她轉過身之後看見一個男人正驚訝的看著她。
　　「Ｗ，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也很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準備要回台灣，妳呢？」男人對著她笑笑。
　　「回台灣，是回小港的那班嗎？」她問著，其實心裡是千百萬個希望不要同一班。
　　「是啊，四點五十五分的，妳也是嗎？」
　　「恩，不過我是要在桃園。」她有些尷尬的對他笑笑。
　　「多久沒見了？現在在走哪方面的工作？」
　　「七、八年了吧，現在在做傢俱採購，所以會時常到國外採購東西。」
　　「那很不錯，很適合妳。」
　　「你呢？來玩還是也是工作？」
　　「都有，妳也來買咖啡？」他也笑著看著她問著。
　　「嗯，想來喝看看國外的咖啡有沒有台灣的好喝。」
　　「咖啡的材料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人。」
　　「人？」
　　「嗯，材料一樣，只有人的技術會愈來愈純熟，然後咖啡就愈來愈美味。」

　　忽然從男人的身後出現二個頭戴著米奇帽的少年。

　　「我的冰沙好了嗎？我的拿鐵好了嗎？」
　　「哪，你們先拿去，這杯一併拿給你媽媽。」

　　她心震了一下，媽媽？

　　「來，你們兩個，這是我朋友，叫阿姨好。」
　　「這麼漂亮明明是姐姐，怎麼叫阿姨？」
　　「你們二個小鬼，不是說要買東西給同學嗎？你媽她在免稅商店在那邊等你們，快點去買，不然等等就來不及登機了。」
　　「好吧，登機門見囉。」

　　她看著眼前二個小孩，又看看他，原來隔了這麼長的日子，孩子都這麼大了。

　　「別亂想，那是我妹的兒子跟他朋友的兒子，今年才國小畢業，想說來香港出差順便帶他們來玩。」

　　他拿了他的咖啡，然後他邀她坐在一旁的座位裡，旁邊正有著一台飛機準備離開登機門。他看出了她眼裡的疑惑，抓了抓頭回答。

　　「小孩嘛，反正考完期末考之後沒事，想說帶他們到香港，我去出差二個小孩去看看世界有多麼寛廣遠大，只是……。」

　　男人在最後的一句壓低了聲音，並沒有發現她正注視著他。而她靜靜的看著他望著飛機逐漸遠離的側臉，看見他的眼神裡充滿興奮的光采，她悄悄的笑了笑，他還是像個大男孩，雖然都己經年過四十了，但是歲月還是改變不了他眼裡的某些夢想。

　　「妳過的好嗎？」他忽然開口問起。
　　「怎麼這麼問？我臉書上不是都有寫嗎？」
　　「從朋友的口中有聽過妳過的還不錯。」
　　「既然這樣，我過的好不好，你清楚的不是嗎？」她朝他笑笑。
　　「Ｊ，我曾經想問妳，當年為什麼我們會分手的事。」

　　男人雙手緊握著咖啡，下巴緊張的抿著，眼神不時的往下瞧，她看著他的動作知道他很緊張，她笑笑的嘆了氣。

　　「你知道，我一向不提自己的感情事，尤其是我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當初曾經真心愛上的男人。」她看著窗外自言自語著。
　　「我知道。」他低頭笑笑。
　　「你也知道，當年是我的錯，那時的我太意氣用事，而你不願給我解釋的機會。」
　　「我知道，我希望我們能冷靜。」
　　「你知道，若沒有那件事，我是不敢主動和你說話的。」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自顧自笑著。

　　「我知道。」

　　當年他們吵了架，認識他們兩人的都知道兩人都是硬脾氣，只是在某個夜裡她接到一封簡訊，是Ｗ的好朋友傳給她的，裡面是他喝醉了之後想對她說的對不起和想念她。她聽完之後馬上打了他的手機電話，然而當男人接到電話聽見她的聲音時，卻什麼也沒有說，兩人只是隨意的聊天著。之後她掛上電話，埋怨自己為何那麼衝動，為何沒有和他好好談談，那一夜她輾轉難眠，而淚水總是在想念起他的時候不爭氣的落下，腦海裡都是曾經的過往。

　　「我現在回想起來，是我太衝動了，真的太衝動…」她看著他，也明白他己經想起當年的那件事。
　　「但是那個時候妳若沒有這個衝動，也許隔了這麼長的日子之後我主動和你打招呼，不會坐在這裡打開心胸說著。」
　　「因為你跟我一樣，都不是個會提起內心真正的感情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可是，我卻等了七年。」
　　「……我不知道。」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己經不重要了。」
　　「為什麼不重要了？…」
　　「因為……遲來的道歉吧。」

　　兩個人之間沈默著。

　　忽然間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會兒，然後在手機上寫了幾個字句後又放回口袋，他們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兩人只是默默的喝著咖啡。

　　「Ｊ，我想跟妳說一件事……」
　　「什麼事？」

　　正當男人要說出話時，他遠遠就看見一個女人帶著方才二個小孩往他這兒走來。

　　「妳來了。」他站起身來面對著走近的女人。
　　「哥，這位是？」
　　「我大學學妹，Ｊ。」
　　「妳好，我是Ｗ的妹妹，Ｋ，想必妳己經看過那二個小頑皮鬼了。」
　　「我是Ｊ，妳好。」
　　「哥，你們聊，我先帶小鬼頭去登機門那邊。」

　　男人對著Ｋ說好，但是她發現他的臉上並沒有笑容。

　　「你妹很漂亮耶，怎沒看見你妹夫？」
　　「她們離婚了。」
　　「那，抱歉，妳妹妹還好嗎？」
　　「整天都躲在家裡以淚洗臉，其實是我不想看我妹躲在家裡，所以就帶著她跟小孩一起來香港走走。」

　　她頓時明白為何他方才都沒有笑容在臉上……。

　　「所以，你到現在還沒結婚？」
　　「妳一定剛剛誤會了我，是不是？」

　　她笑笑，啜飲了一口己經涼咖啡。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從這裡到廿六號登機門還有一段路程。」

　　拿起咖啡，他站在她齊並站在電動步道上。

　　「我其實很懷念當初的我們，那樣無憂無慮，瘋狂的到處遊走的日子。也很懷念當年信任對方，完全對方坦誠付出的那種感覺。」她說。
　　「因為我們都是自尊心強的人。」她看看身後的他說著。
　　「要不是當年你朋友給我的那個訊息，我其實打算就這樣不理你了。」
　　「有這麼誇張嗎？」
　　「當然，那時的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我常說把你的一切為優先，關心你，叮嚀你、陪人聊天、當你的垃圾桶，默默陪在你身邊，那些都是我每天最快樂的事。」
　　「妳的好，其實我都知道。」
　　「我自認沒有愛錯人，可是你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卻也刺傷了我。」

　　她停了停口，把長久藏在心裡的話說了出口。

　　「對不起，妳能接受這晚了七年的道歉嗎？」
　　「我接受，雖然我等了好長的日子。」
　　「那時我們太年輕，不懂得人生的經歷，還有許多夢想等著追逐。」
　　「可是你不明白愛情就像火焰，沒有好好的保有溫度，一旦熱度過了，只剩微微的餘火能保持溫度，我那時只能僅僅靠著這樣的溫度默默的走了過來。」她想起了什麼，苦笑的回著。
　　「對不起…」他彷彿明白了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太在意你的一切。我們都不是堅強的人，就像路邊的含羞草那樣，可以忍受風雨的吹打，但卻無法忍受彼此的輕輕觸碰。」

　　兩人默默的在電動步道移動著。

　　「你知道嗎，我來香港己經不是第一次，每一次我站在電動步道上時，好幾次都希望能這樣和你相遇，走過你走過的每一處，踏過你曾經走過的地方，那些就是讓我惦記你，記憶你，默默思念你的方式。是我該謝謝你，讓我明白踏不出去的那一步有多難過，即使，在遇見你之前，我現是一直這麼想著，也等待你的主動，可是看到你現在這樣，我想是我太多慮了。」

　　男人沈默的聽著。

　　到了２６號登機門，男人的妹妹和小孩早己在那邊等候著。而在此時也開始開放登機，附近的乘客也開始動身往登機門口移動。他們一起劃好座位之後登上飛機，她的位是是在２７Ａ，而男人的位子則是在１０Ｅ。

　　當她坐定好位子後，空姐忽然叫住她。

　　「請問是Ｊ小姐嗎？」
　　「是，我是，怎麼了嗎？」
　　「有一位先生要我交這張紙條給妳。」
　　『如果還有機會重來，妳願意陪在我的身邊嗎？』

　　她看著那張紙看了許久許久，眼淚終於湧出眼眶。

　　而男人第一次覺得搭飛機回小港的這一個小時裡是多麼的難熬。而在飛機即將下降時，空姐傳遞了一張紙條給他。

　　『如果我們能早點重逢，也許我會陪伴在你身旁，然而我己經答應別人的求婚，所以，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男人拿到紙條時心痛了一下……。

　　十五分鐘之後，飛機抵達小港機場，原本男人在下飛機前想再多看看她的身影，但是要在高雄下飛機的乘客太多，他只好默默下了飛機。而當他們通過海關、領好行李走出入境大廳時，他的心裡有著空虛的遺憾。

　　『這時飛機應該己經起飛了吧。』

　　正好入境大廳旁邊正星巴克，他想起了她。

　　「哥，怎了。」
　　「沒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你是在說Ｊ姐嗎？她不是在星巴克那邊好好的坐著喝咖啡嗎？」

　　他順著妹妹的手勢望去，她坐在星巴克的沙發座位，戴著墨鏡對著他們微笑。

　　「妳不是要轉桃園的嗎？」他驚訝的看著她的出現。
　　「我反悔了，所以問航空公司能不能讓我在小港下飛機。因為我可能會讓一個男人又為我哭泣。」
　　「那、那紙條上，妳說的訂婚呢？」
　　「那是你七年後才跟我道歉的懲罰。」她笑笑的說著。

　　他欣喜抱住她，在她的髮稍上猛親吻著。

　　「我只說我答應給你機會重來，未來如果怎樣我不能保證。」她紅著臉看著他。
　　「至少妳有給我機會，讓我能夠重新再開始，不是嗎？」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就給你表現的機會，請帶我到處觀光好嗎？」
　　「這樣夠了，至少妳有給我機會彌補。」
　　「不要說誰虧欠誰或彌補誰，能有緣再相遇原本就是一個人生的安排。」

　　他緊緊牽著她的手，默默的笑著。

　　二年後，他們的好友接到一封喜帖，裡面是他們結婚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