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歷史,總是由取得勝利的、掌握權力的人所撰寫,而不同的史觀,也反映著在位的人,要如何形塑一個城市、一個國家的人對這個地方的認知和身份認同。在近年的大環境下,跟殖民地年代相關的歷史痕跡、當權者看不上眼的故事,面對被抹去、被刪除的風險越來越高,更多的香港人,意識到了解、守護本土歷史的重要性,相關的團體、組織等,也如雨後春筍般成立。按《立場新聞》的報導,由 2014 年到現在,新成立的本地歷史組織,已由十多個增至最少七八十個,除了基礎的歷史脈絡外,也有專研建築、基礎建設、地方誌等。
在政治類書籍漸成為香港違禁品的 2021 年,好些運作了一段時間的本地歷史組織,如 Last Minute 香城史、港識多史、香港古事記等,先後推出著作,訴說「主旋律」裡不會經常提及的歷史資料和故事,亦廣受讀者歡迎。雖然自己對香港歷史這個範疇並非沒有興趣,過往也有所涉獵,但這些新書倒沒有讓我砰然心動,有一定要買的意欲。反而在年尾,另一個團體 Watershed HK 出版的新書《香港保衛戰記》,看到書介的時候,少有地萌生起購買的意欲,或多或少是因為自己對這方面真的不算非常熟悉,而且市面上專門探討這一段歷史的著作也極少,加上今年是這場保衛戰的 80 周年,在時間線上亦有著一重意義。而這本書以人物介紹為主,內容相對淺白易讀,入手後也火速讀完了。
因為缺乏足夠的文獻記載,三年零八個月的日佔時期的香港,一直都是較少人涉獵的一個歷史項目;而隨著 1997 年主權移交後,原有在 8 月 30 日的重光紀念日假期亦被取消,由當年日軍入侵香港至港督楊慕琦宣佈投降的短短 18 日保衛戰,也漸漸淡出了大眾的眼球。
近年,香港保衛戰開始重新獲得一些歷史愛好者的關注,一來是因為當年曾親歷其境的人士,已年邁古稀,相繼仙遊,不作好好記錄的話,這一段重要的時光,就會面臨被失傳的危機。而且,當年為了保衛香港而破斧沉舟、背水一戰的軍人,來自不同的國家,有些甚至在二戰前,跟香港並沒有太多的淵源。可是,這些人仍然會為了一個自己不很認識、沒有甚麼認同感的城市,拼盡了一切,乃至捨身,換到當下的時空,也讓人對「香港人」這個概念的定義,帶來了多一點的思考。
反修例運動裡,不少年青人為了保衛這個城市,同樣有著背水一戰的心態,拼盡了所有,形態上跟香港保衛戰裡頑強抵抗甚至犧牲了的軍人,其實有著三分似。相異的是,當年的軍人,畢竟在軍隊架構下,仍有線索可以追溯他們的身份,所以在香港重光後,好些壯烈犧牲的軍人,也能獲追授勳章,讓他們的故事,得以獲得一種相對 legitimate 的記載;反修例運動裡的抗爭者,來自五湖四海,鎂光燈後,不少人的經歷,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好好的記錄下來。而在當下,抗爭者的措舉,距離不再被視為「暴徒」、「罪犯」,仍有漫漫長路,恐怕這些標籤在兩三代人後,依然無法獲得拔除。
故此,在重溫香港保衛戰裡一些(小)人物的故事時,其實也是對當下的抗爭者的一種觀照。
香港的文物保育政策,一直存有相當的缺陷,未能好好保護眾多具有珍貴歷史價值的建築,為人詬病。友好團體本土研究社,近日盤點了 2021 年香港消失了的歷史古跡,數量其實不少,難免叫人感到悕噓。
可是,這一年的香港,也有一些歷史文物上的發現,同樣令人鼓舞。繼去年尾無意中發現過百年歷史的深水埗主教山配水庫後,今年年尾,在以為只有七條在 1903 年矗立的維多利亞城界石時,有一些民間高手,在對比當年的城市邊界線和界石訂立準則時,在叢林中再發現多三條界石。
一些有識之士表示,近年民間研究本土歷史的風氣,令不少貴重的歷史資料散落在不同人士的手上,當有事件發生的時候,公民社會就能快速地互相補位,推動當權者正視眼下的保育議題。
適逢早前正苦為了催谷假選舉的投票率,推出免費乘車,間接鼓勵全民旅遊,膽粗粗地邀約了同樣在當日有點興趣「郊遊」的文友,最後想到以界石尋覓作為當天的路線。這三條隱身在叢林裡的界石,縱使已有遠足網站在地圖上標上大約的位置,在林間也有看到一些前人的探路標記,可是在重重闢路探索下,最終也只能找到一條新近發現的界石。
當日稍後時間,在市區一個容易到達的地方,也遇上了兩三對同樣在走訪不同界石的遊人,可見香港人對這一類事件,關注程度越來越高。在粗略交流下,發現他們早上也有到過我們曾經走訪的地方,踏上過同樣的道路,且成功找到界石。原來我們早上在叢林裡,就只差一點點,失諸交臂了。
眼下的香港,面對著新近發現的歷史建築和遺跡,要採取一種「分秒必爭」的方式去盡快為其做記錄,著實也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一方面,要對抗政府肆意「斬草除根」的意圖,也要慎防發展商看中了相關的地段垂涎欲滴,這個城市的歷史建築,要落得如斯的下場,這是大家樂見的嗎?
趁著這個範疇的「紅線」看似尚未畫得太緊,還望將來的一段日子,香港有價值的歷史建築和遺跡,能夠重獲相對被尊重的處理手法。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