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相信我們在人生不同的階段都會有不同的課堂,隨著年紀漸長,我們終於來到人生幾乎最困難的一課,叫做放手。
大概身邊的朋友都會認為我是一個灑脫的人,沒有什麼不捨得,也很少不願意放手。去年年中開始斷捨離,斷了半年還未斷完,家裡還是有很多大大小小不願捨去的物件。很多東西拿出來了,思考良久,還是重新放進抽屜裏,看不到就假裝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很多物件對我而言都有不同的意義,是我某年某月最喜愛的某物件,或是我曾愛的某人的某物件,或是樣子很討喜,或是物件帶來的某個回憶片段或是它帶來的某個感覺。真正的捨得和放手,和假裝不在意,全然是兩件事。
曾經有著小習慣,喜歡收集關於每一個時刻的小物件,是一幀舊照片,是一張意式冰淇淋店的手紙,是電影票、飛機票、火車票,是博物館場刊,於是我把這些時刻都集合起來,做成一本給前度的回憶。後來前度也給我做了一本回憶,不料中間我們便分手了,他把回憶送給我,剩下半本空白。他不知道的是,我獨個兒繼續嘗試用文字填滿這本未完成的回憶,四年間寫了數十頁,六、七篇文章,每當忽然某些事情觸動到回憶,每當夜闌人靜忽然感概,每當身邊的人帶給我愛的啟發時候,我便會提筆書寫。有人問我,其實有沒有後悔,甚或是不是放不了手,我都只會笑著回答,當然放手了。
是當然放手了,在很久以後。在很久以後,當自己開始可以接受這些種種都是造就自己的一部分,清楚認知到這段感情帶給我的課堂,我知道自己放手了,卸下了包袱,所以能把自己抱得更緊。剩下的是前度送給我的,我人生中重要的一課,所以我要在你送給我回憶旅程之上,寫下我之後的感概,建立更好的我的故事和價值觀念。
一段讓我們依依不捨的感情,往往交織許多,可以是重疊的社交圈子,是對方給予的陪伴和支持,更是我們給出的愛、諒解和包容。理智告訴我們,已經付出的沉沒成本不應該成為我們選擇放手的阻礙,情感卻偏偏不斷給我們看見美好未來的可能性。
一如生命中所有東西,生命中的未知之數讓我們期待,同時讓我們感到煎熬。在資本市場中,即使價格暴跌,因為我們相信,因為我們看見美好的回報,所以即使損手爛腳都不願意止蝕離場。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成功的投資策略嗎?很多時候,我們都習慣很單一地看待一筆交易,我們在投資回報率、基本利率、淨利率、資產比率之間轉牛角尖,企圖就此得出持倉沽售的定論,評估這是不是一個成功的投資。很蠱惑的是,這些計算之間,我們不禁放入了許多我們的期待和預算,我們以為很實在的比率,可能建基於我們私心的假設。
聰明的巴菲特叔叔告訴我們,投資的重要一步,是設立保險線。投資之前就應該就著自己的投資組合,預期收益,風險承受能力,設立恰當的保險線。投資之中就保持理性,樂觀觀望,一旦超越保險線,就應該狠下心放手。
獨自修煉的時間裏,我努力學習站到合適的位置,我深知有些別人的界限我絕對不能跨越。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小孩子,即使我們多麼親近,依然不願意別人超越界限,「你一踏過了一步,我即刻舉手話俾老師知你過界」的那一條界線。長大了的我們,因為學會妥協,很容易把自己心裏面小孩子劃下的界線一推再推,但推著推著,忽而發現擠逼得連自己站的位置都沒有了,甚至呼吸都變得困難。
學懂設立自己的保險線,讓別人清楚知道保險線的位置,同時尊重別人劃下的界線,萬一遇上了踩住自己保險線的人,學會不留戀地放手,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害。這恐怕是最理性,最難以掌握,我們卻又最需要的一課。
一段關係,即使我們再愛,即使我們再不甘心,即使我們抱有最大的期望,我們受傷害了,我們的界線被人侵害了,請鼓起勇氣放手,請還給自己你心裏面小孩本應擁有的位置。然後接受生命給我們安排刻骨銘心的課堂,繼續相信我們期待的美好未來依然如期將至,因為我們放手了,下一次,我們一定可以緊緊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