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配｜心得】170225-26舞台劇《暗戀》

舊文修稿後重發，原文於2017/03/05以google文件形式發表於噗浪。

自從前年的聖誕晚會後，就一直殷切期盼著新活動。好不容易，在去年下半年終於盼到了新消息，但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要演舞台劇，而且不是只有一、兩位，是十幾位配音員都「撩」下去！

震驚之餘，也有興奮、期待、感動，心想「天啊，這麼久沒消息，一來就玩這麼大真的可以嗎！」、「台灣史上第一個由配音員成立的劇團，太猛了！」、「從幕後走到幕前，希望能夠讓更多人看到你們。」

抱持著支持的心情，便買了通票套組，打算三天五場全看完，但可惜最後因為工作緣故，無法看24日的首場，現在想想還是覺得扼腕。

老實說，我這個人其實沒什麼在看舞台劇，對於表演工作坊的名作《暗戀桃花源》，一直是只聞其名的狀態，也不清楚內容是什麼，就這麼懵懵懂懂地買了票入場。

因為一大早坐高鐵趕上台北的關係，到場時已經快到了開演時間，前排的位置早已坐滿，只好匆匆走上最後一排入座。恰好是偏中間的位子，雖然離演員們遠了點，但卻能夠一覽舞台全貌，沒什麼視線死角。這時突然間很慶幸只剩下最後一排的位子（笑）。

待多數觀眾就定位後，燈光一暗，《暗戀》便拉開了序幕。

甫開頭，便是由眾配音員們的口白，引領觀眾進入「氣息和語言的魔法世界」。接著透過爺爺向孫女講的床邊故事為引子，進入正劇—民國三十七年的上海。

傅其慧小姐所飾演的少女雲之凡，與賈文安先生飾演的少年江濱柳，慢慢踱入舞台中央。那晚的上海，安靜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如夢似幻。那晚的上海，好大，大的容得下對未來的無憂無慮，進而許下天真的承諾；也小的讓兩人只看見彼此的愛，而看不清未來。也許，他們心裡早就感受到這會是長久的別離，但沒人知道，這一別就是六十年，不只把人別開，也把心別開了。

其慧姐的雲之凡很美，就如手冊裡所說的，她是「一朵開在夜空中純白色的山茶花」。她美麗、迷人、善解人意；她紮著兩根辮子，身著白衣長裙，在老上海的夜空下綻放著純潔。但正因為她如此完美，更顯得雲之凡這個角色是如此的虛幻，彷彿一個眨眼，便不復存在，只餘腦海中那抹模糊的倩影。

小安的江濱柳則是天真稚氣，儘管心繫被戰爭摧殘的家鄉，但雲之凡的出現讓他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在那個夜晚，雲之凡就是他的世界。所以他逗她笑、哄她開心、許下承諾說要等她回來。25日午場演出的江濱柳，感覺情緒上比較放，在調情的時候也比較「油」（笑）；但在26日午場時，我感覺情感上有比較內斂，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提起殘破的家鄉時的壓抑，不想讓雲之凡擔心的強顏歡笑。最後那句「等妳回來…」有點蒼涼，更多不捨，一度讓我哽咽。

換幕時，場上播放了戰亂時期的口白，有媽媽哭送孩子、搶著上船逃難的男子、攜家帶眷在碼頭尋找機會上船的丈夫、哭著要跟丈夫留下來的妻子，那句「我在碼頭等你，你一定要來！我在碼頭等你——」撕心裂肺地，仍迴盪在我耳邊。接著畫風一轉，是個小女孩纏著爸爸說故事，童言童語的好不可愛。爸爸好笑又無奈的教小女兒念了首唐詩，也將觀眾帶入了下一個環節。

這幕場景回到了現代（約民國七、八零年代），是一對夫妻在吵架，分別由王辰驊先生和汪世瑋小姐飾演。已為人母的妻子，受不了孩子哭聲、柴米油鹽，想要飛往紐約追尋自己的夢想。曾經以為可以支持兩人的愛情，不知何時已被現實生活消耗殆盡，而沒有了愛，就只剩無盡的怨懟。為了孩子放棄夢想的父親，以及為了夢想放棄家庭的母親，你說誰對誰錯？其實人生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只是每個人在面對同一件事情的時候，做出的選擇不盡相同。所以有人後悔，有人面對，但那終究是自己的人生。

我不忍心苛責年輕的妻子，即使她那樣的行為某方面來說，似乎有些自私，但她也只是選擇了遵從自我意識，去實現人生夢想。留下來的人，也不是真的一無所有—他得到了孩子，一個在未來數十年的生命中，帶給他無數歡笑、淚水、煩悶、憂愁的小女兒，是這輩子捧在手心的，最甜蜜的負荷。

汪汪姐飾演的妻子，感覺得出這位女性曾經的獨立、自信，想必她以前一定是個耀眼的存在，但這些曾經，都被日常生活磨得一乾二淨。那個曾經開心時放聲大笑，傷心時喝酒哭鬧，對未來洋溢著滿滿熱情的自己究竟去了哪裡呢？我想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許這樣捫心自問過。為了找回那個曾經閃耀的自己，才不顧一切地拉著行李箱，獨自一人飛往紐約。

辰驊哥的丈夫在這裡只是個因為妻子的決絕而失意的男人。我相信他們兩人以前一定很相似，所以才會在論及夢想時一拍即合，從而擦出愛火。他們可能曾在無數個夜晚，共同描繪名為夢想的藍圖；那時的他們都還年輕，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恣意揮霍，但沒想到現實的壓力來的這麼措手不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年輕的雲之凡與江濱柳以及這對夫妻，最後都面臨了分離，只是雲之凡會永遠留在江濱柳的心中，但我想，這位妻子在丈夫的心中身影，大概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去吧。

再換幕，只見官志宏老師飾演的年邁江濱柳坐在輪椅上，垂垂老矣。石采薇小姐飾演的江家小女兒，此時蹦蹦跳跳的進來探望爺爺。從祖孫倆的對話，可以看出兩人間的深厚感情。而從這之間的對話，我們得知了江濱柳這些日子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不用多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尋的人自然是雲之凡。中間的逗趣對話就不多說了，采薇姐的妹妹十分活潑俏皮，古靈精怪的樣子不僅逗得爺爺發笑，也引得台下觀眾笑聲不斷。正當孫女想向爺爺悄悄吐露秘密時，我們這位已然成為一名總裁的江爸爸，堂而皇之地進入了病房。所以我說嘛，為什麼父母總是可以在孩子想做壞事的關鍵時刻出現呢？接下來免不了上演一段你追我跑的橋段，但最後爸爸淡淡一句「明天帶你去換純金的，不然傷口會感染。」，完完全全可以感受到對唯一的女兒的疼愛。這種狂霸酷炫跩的總裁爸爸，我想是很多少女心中夢寐以求的吧……好啦，至少我是。（笑）

父女倆爭吵完後，爸爸回過頭關心父親的病情。這裡的江濱柳，不是年輕時那個意氣昂揚的浪漫青年，現在的他只是個普通的老人家，有點固執，有點任性，不肯好好吃藥，嘴裡總嚷嚷著想死，覺得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怎麼連「死」都無法做主。這些話聽在兒子的心裡總是難受，忍不住想大聲制止時，妹妹很識時務的把話題帶開來。看到這裡我禁不住地想，是不是這樣的爭執其實已經上演了很多次了呢？所以她才能在爭吵再度發生前，適時地跳進來切斷話題；又或者是，這個孩子因為從小失去了母親，從大人們欲言又止的態度中，養成了察言觀色的能力；又或者，其實兩者都是。

中斷的話題從參加合宿聯誼，再繞回到「愛」，父女倆並肩坐上了床尾，聽著爸爸娓娓敘述對自己的愛。即使曾經在愛情上狠狠地跌了一跤，但他不後悔遇見愛情，因為愛情讓他有了他的心肝寶貝。此時，全場只餘一盞昏黃的燈光，溫暖地照在父女身上；而在床頭的江濱柳，望著不知何時緩緩走在一旁的雲之凡的影子，他先是不敢置信，後又巍顫顫的抬起頭，下了病床，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的倩影，還邊哆嗦著從旁取出一疊書信，邊說：「這些年，我寫了好多信給你……」。當信隨著顫抖的雙手掉落一地時，我的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才好克制自己別哭出聲。是什麼樣的情感，讓人在六十年後還放不下，也忘不了。那些一封又一封被退回的書信，裏頭的夢啊、理想啊、愛情啊，也彷彿跟著一次次地被退回，好像在嘲諷年輕的天真爛漫，終將被現實所擊敗。所以江濱柳幽幽地嘆息著回不去了，雲之凡問他後悔嗎？他的回答卻跟他的兒子的相同，他不後悔—如果沒遇見她，那他的人生便了無生趣。說到這裡，不得不稱讚官哥聲音張力之強大，26日午場時，我的位子在中間最左邊，礙於舞台配置及走位緣故，我有大半的時間都只能看著官哥的背影，但即使如此，還是能夠從他佝僂的背影感受到他想傳遞出的情緒，我想，這就是配音員們的優勢吧。

回過身來的江濱柳，看著在沙發上睡成一片的兒子與孫女，走過去憐愛的替兩人拉好毯子，最後回到了病床上入睡。

過沒多久，爸爸先悠悠轉醒，起身替爺爺攏了攏被子便離開房間，前去準備餐點。但即使如此細心呵護，爺爺還是吃不下飯，又拿了些文件交代後事，開口閉口都是「死」，終是讓爸爸忍不住爆發了。但是江濱柳一句「我就是想死！」讓原本火爆的氣氛急轉直下，憤怒的背後隱藏的是悲傷及害怕。兒子不願意失去所剩無幾的親人，他還想讓自己的父親享享清福，他想把這個家顧好、使事業有成，他想當女兒的好爸爸，他想……他想，他不想讓父親失望，他想成為令他驕傲地存在。所以他鴕鳥地不讓他談死，彷彿只要避免這個話題，就能戰勝病魔，光明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他們仍然能如以往的一家團聚。所以他在江濱柳不配合時感到憤怒，他正在破壞他的願景，他努力地想要讓這個未來成真，為什麼父親不一起努力呢！然而一句想死，解答了所有。江濱柳累了，活過了這七、八十個年頭，他累了、乏了。妻子早已過世，兒子長成了一個事業有成的青年，孫女也生的亭亭玉立，人生似乎也沒什麼好留戀了—除了雲之凡。他始終沒有忘記，也無法忘記那晚的上海，他守著這個承諾，這一守就是六十年。

兒子是心碎的，他大聲地反駁，試圖說服父親，但反而引來孩子哭聲阻止。其實在兩人爭執中途時，原本在一旁沙發上熟睡的妹妹，不知何時早就醒過來，只是她一邊害怕地聽著爭吵，一邊假寐，直到後來真的受不了了，爬起身來啜泣著，要爸爸與爺爺停止爭執。我認為采薇姐在這裡表現得很棒，她不是只是躺在那邊，演「睡覺」這件事，從最開始的熟睡到裝睡、皺眉握拳，後來起身低頭，這中間沒有任何一句台詞，你可以很清楚感受到她的情緒壓抑與轉折，最終潰堤。就如台詞所說的，只要兩人一吵架，她就很害怕且不知所措，沒有一個孩子喜歡看到自己最親愛的家人吵架，所以她才會如上一幕那樣，適時的截斷話題以避免紛爭延續。我認為妹妹心裡也清楚兩方的立場，但她就像塊夾心餅乾，兩邊都是她心愛的家人，幫哪邊說話都不對；她一方面不希望爺爺死，但也不想看他活得這麼痛苦，兩種矛盾的想法在心裡互相拉扯，情緒不斷的累積，才在最後一起大爆發。

情緒潰堤的三個人，才終於把真心話都吐露出來。峰迴路轉了那麼多，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愛」字，一句「我希望你快樂。」，不論是誰對誰。江濱柳努力地完成亡妻的遺願，想讓他們唯一的孩子快樂，所以他成為了兒子背後有力的靠山；兒子希望父親快樂，所以儘管他覺得自己總是達不到父親的理想，但他還是盡其所能地得到成就，只願自己有天也成為如父親般那樣的靠山；妹妹希望家人們快樂，所以她成為了他們的開心果，及彼此間的潤滑，也許她不像其他女孩兒那樣的乖巧聽話，但她總是可以為家裡帶來歡笑。

在三人互相表露心聲後，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只見由王瑞芹小姐所飾演的女士優雅地走了進來，彼此間突然心照不宣，知道了來人就是江濱柳尋尋覓覓多年的雲之凡。待父女倆離開後，江濱柳與雲之凡才有空好好檢視彼此。雲之凡一如他記憶中的，仍是那樣的優雅大方，美麗的不可方物。那江濱柳呢？我們不知道雲之凡心中的江濱柳是什麼樣子，也許她也同他一般未曾忘記，也許她是在看見尋人啟事時，才猛然憶起曾經有個男子住進他的心裡，但隨著時間流逝，那身影早已淡去。從兩人的言談中，我們得知原來雲之凡也在國軍撤退來台後不久來到台北，但這小小的台北卻難倒了他們，直至六十年後才透過報紙再度重逢。

離去前，江濱柳仍是忍不住地問了伊人是否想過他，原本一直莊重淡定的雲之凡，一句哽咽的「我寄了好多好多信到上海……好多好多……」道盡了當初的離別相思。不是只有江濱柳曾經癡心等候，當雲之凡隨著兄嫂逃難時，她仍然心繫遠方的情人，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不能再等，因為她的大哥說：「再等下去，就老了。」等你老了，就沒人要娶了；沒人娶妳，就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就沒人在你老的時候照顧你。這個世界對女性就是如此殘酷，雲之凡無法跨過這個牢籠，所以她認命的接受媒妁之言，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忘卻了死生不知的情人，將生活重心都擺在家庭上。她不能想，每當想起過去就是一陣痛苦。直到有天她發現，她似乎沒那麼痛了，那抹身影似乎淡了，餘留在心中的遺憾更多於愛戀。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雲之凡沒有在看到尋人啟事的第一時間就前來的緣故。她不是不愛了，只是在那之前她有更多重要的東西去考慮。她無法給江濱柳任何東西，到最後她也只是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說了還會再來看他，就堅定的轉身離去。

雲之凡離開後，江濱柳哭了，哭的一發不可收拾。我想那些淚水裡，包含了對過往的遺憾、悔恨、思念、愛戀，這數十年來壓抑在心頭的情緒，都隨著眼淚一併的流洩出來。啊……六十年啦，等了六十年終於再見到那個人了，但是然後呢？見到她了，但也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們不可能回到往日時光，殘酷的歲月改變了兩人，沒有什麼是回的去的。江濱柳原本向外擺了擺手想讓兒子給自己一個清靜，可不知何時，手勢卻變成了招手，兒子隨即上前緊緊握住了父親的手，兩人哭成一團。是啊，眼下最永恆不變的，就是他們彼此了。

最後一幕，是爸爸與妹妹帶著爺爺的骨灰回到了上海，兩人笑談說，《暗戀桃花源》根本是爺爺的故事。這裡我個人覺得很有趣，如手冊裡提到的，這裡的角色都像是一個時代的濃縮—在那個戰火肆虐的年代，有無數個雲之凡與江濱柳，他們或合或離，或生或死，不變的是身在時間洪流底下的悲哀，在大環境底下不得不為的哀愁。所以究竟，到底有沒有雲之凡跟江濱柳這兩個人，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都只是我們投射出來的過往罷了。

最後最後，妹妹說他以後想當配音員，想要說故事，想要把爺爺的故事也搬上舞台給大家看。即使這條路很苦、很不得人心，可能跟班跟了五年後仍是無法成功，但她仍然想做。爸爸憐愛地把當初沒收的蝴蝶髮夾別到孩子的頭上，說「即使懷疑全世界，也不要懷疑你自己。」。

看到這裡我忍不住淚崩。我是個很沒有自信心的人，總是懷疑自己做的不夠好，再加上最近工作上的挫折，整個人已經陷入低潮期好一陣子，所以這句話一出來整個戳中我。謝謝采薇姐，將當初帶給她勇氣的一句話，透過這齣劇送給了大家。如果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那我究竟還有什麼能夠相信的呢？淚眼婆娑中，我看到妹妹對著遠方大喊「你好嗎？我很好！」，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部日本電影《情書》，女主角對著飄雪的山谷，向已逝的未婚夫大喊同樣的句子，一遍又一遍，直到整個山谷迴盪著「我很好」的回音。雖然心境上有些不同，但我想，她們同樣都在對逝去的人述說一句話：珍重，再見。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謝幕時我仍然淚流不止，只能邊哭邊大力鼓掌。采薇姐說，她是為了底下這些觀眾、粉絲們才演的，希望大家能像劇末的妹妹一樣，永遠保持夢想。真的很感激眾配音員們在百忙之中演了這齣劇，在這紛擾的塵世中，透過它我得到了很多愛與感動。淚水模糊了視線，但是我仍舊看的到你們在舞台上閃閃發亮的身影，謝謝你們帶來了這齣劇，讓大家看到了聲優們更多的可能性。最後，我仍是那句話：能夠喜歡上你們真是太好了。

初稿 2017/03/05 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