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那場歐中貿易對抗

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六七年級生， 一定都有在高中時背誦清末不平等條約的那段辛苦回憶。

但背來背去， 會不會冒出來一個疑問：

當然，還有一次比一次更多的戰爭賠款。但除了最後一筆辛丑和約的巨額賠款外， 其實之前那幾筆，對大清國而言也都不是甚麼大錢。也幾乎都是用進口關稅抵押分年扣抵，並非從人民的口袋裡頭拿出來。

然後，然後就沒啦？

不是說鴉片戰爭開啟了中國淪落到次殖民地的悲慘地位嗎?這不是很反邏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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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清末對外的”不平等”條約，一以貫之的邏輯，其實從來不是什麼列強瓜分中國，而是中西兩個帝國文化價值邏輯的碰撞與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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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方的立場，大清繼承中國道統，乃天朝上國，萬夷來朝，自是得遵循朝貢尊卑的原則進行。

貿易？帝國疆域遼闊，物產豐饒不缺你洋人這些小玩意。

而且，南方貿易越興盛，越富庶，對我們北方韃靼人對華人殖民統治政權就越不穩定。

君不見康有為、孫文都是廣東人，還有把大清國搞的剰半條命的太平天國洪秀全則是廣西人......所以閉門鎖國，對於大清統治階級滿人才是最佳利益。

而中層的漢人士大夫階層順服上意，就只能搞出像兩廣總督葉名琛那樣的「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無奈。

沒辦法啊，打又打不過洋人，投降求和就會被滿洲皇帝給砍頭抄家。所以從馬嘎爾尼拜會乾隆皇帝的禮儀事件到八國聯軍事件，漢人大丈夫官員一以貫之的態度就是「拖字訣」，拖到自己卸任就能把爛攤子交給下一任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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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站在洋人視角。洋人萬里航行大半年，冒著沿途疫病、壞死病、颶風急雨來東方，自然是為了貿易做生意賺大錢，而不是來打仗尋死的。

所以英國稱廣州的那場大清官員焚燒鴉片後的求償事件成為「貿易戰爭」。（鴉片戰爭）

在洋人的角度， 你們韃靼人（洋人分不清滿人跟之前成吉思汗的蒙古人有啥差別通通叫作韃靼）的祖上乾隆皇帝明明准許我們在廣州做生意，但廣州官員卻不准我們商人上岸，只允許我們跟十三家廣州商行（廣州十三行）做生意。

包括鴉片等商貨暴利都被你們廣東商人賺走，然後把走私責任都怪在我們洋行身上。

你們官府要「依法」沒收鴉片，Fine，那你們不能只執行這條啊，你們也要遵守你們自己的法律，讓我們洋人在廣州合法貿易啊！而不是把我們圈禁在珠江河岸小沙洲裡，只能跟官商勾結的十三行做生意。

開戰前夕，英國國會當時有激烈的爭執，最後出兵的理由是為了建立明確的對華貿易與外交管道。

最後，英國從印度調兵，越過十幾年來始終以拖字訣一招應付洋人的廣州官府。直接從福建廈門、浙江定海、一路打向天津大沽口，也就是皇帝家門前討要個說法。

深居內宮的道光皇帝，一直接到廣州府奏摺說洋人忌憚中華天威已經遠去。直到莫名接到大沽口守軍探報，才急忙派親信滿洲官員與英軍和談。

然後拜託洋人離廣州有多遠有多遠（跟主子一樣的邏輯），賞了珠江口外海的一個小不拉機叫作香港的漁村小島給洋人作為貿易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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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議和就這樣維持了十幾年的和平。南京條約裡明定洋人可以進住廣州城，卻始終得不到歷屆廣州官員的遵守，總是用各式各樣的理由搪塞洋人。

就這樣拖著一棒一棒交接到最後倒霉的葉名琛就任兩廣總督時，英法雙方藉由亞羅號商船搜查與廣西的天主教神父被殺害兩件小事，開啟了第二次鴉片戰爭，也就是英法雙方合作來強烈要求中方遵守條約規則。

然後，就像是十幾年前歷史的重複倒帶一樣，廣州再次被佔領、大沽口再次被打爛。

上頭說到的耍的洋人團團轉的「六不總督」葉名琛，被聯軍抓到印度加爾各答監禁，爾後死在當地。

大清皇帝又連忙派自家滿洲官員代表與聯軍簽訂天津條約，一樣，原則只有一條，洋人有多遠給我滾多其它一切好談都可以。

條約內容其實又是南京條約倒帶重放的，開放通商口岸、雙方互派公使、洋人可以到內地旅遊傳教⋯⋯⋯並約定隔年，公使團來北京換約永結兩國友好貿易。

就這樣聯軍就帶著這份新的商務貿易合約，又繞過半個地球與非洲好望角，回母國給議會與君主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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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

兩國公使團帶著簽字後的合約如約到了天津大沽口準備進京換約，沒想到大清皇帝翻臉不認人賴帳，官員再度使出拖字訣要使團棄船改走陸路。

這種毫不講信用的土匪行徑，再度惱怒了英法，派了約2萬名的遠征軍，用了半年的時間航行大半個地球，又一次歷史重複倒帶。

聯軍打爛了大沽口炮台、佔領了天津，這個北京皇城家門的玄關。

聯軍這次要求大清要派出能說話算數的貴族出來說清楚講明白。所以，這次大清皇帝派出的親王到天津與北京之間的通州議和，

除了賠償這次的出兵費用外，並應繼續完成進入北京城換約的約定。

然而，更豬頭的事情發生了，就在聯軍撤兵回天津，使團出發進北京的時刻。主戰派的官員竟然慫恿皇帝把人家進京換約的39名使團給虐待折磨致死大半。

這一番神操作，放在古今中外，任誰都是可忍孰不可忍。聯軍決定要好好的懲罰這位言而無信的野蠻東方君主，又不想波及北京城內的百姓生活，於是就上演了火燒皇家渡假山莊：圓明園，教科書所謂「國恥」的一幕。（但事實上，圓明園弄成如今殘破模樣的是在軍隊離開後，進入皇家園林偷盜石木大料與殘品的北京百姓們。）

然後，就在北京城下簽訂了「北京條約」。一樣的倒帶回放，賠款軍費、開放天津通商⋯⋯

大清帝國終於認清事實，把外交事務的權限，從過去丟給遠在天邊的兩廣總督，不聽不聞不見，到如今終於成立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也就有了後來李鴻章登場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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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明面上打不過洋人，但我大皇帝又拉不下面子，跟洋人平起平坐，民間對於滿洲人皇帝的威嚴掃地，也開始動搖統治威權性。

因此，搞仇洋運動，紮洋稻草人來鞏固滿漢之間的統治矛盾，自然成為合理化趨勢，義和團也就這樣誕生。

在義和團開始殺害日本、德國大使，並圍困各國使節家眷時，大清政府的態度始終模稜兩可。

一開始說是民變，官軍無可奈何。爾後又覺得民氣可用，發布宣戰詔書，號召全民抵抗侵略者。

最終，換得各國從天津駐軍進發，最終進佔北京。

這次，滿州太后與皇帝把老百姓給拖下水了。洋人們覺得不能只是教訓滿洲皇帝的專斷獨行殺害使團，也得告訴中國老百姓誰才是老大。

於是以懲罰性的賠款，也就是大清治下的4.5萬億臣民一人賠一兩銀子，共4.5億兩白銀，作為懲罰，簽訂辛丑合約。（但其實事後多國以各種形式退還賠款，美國還以這筆賠款為中國成立了清華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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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從南京條約，一路簽到天津、北京條約。可以發現，洋人一路打打談談，要的就是大清皇帝遵守開放通商的合約精神，以及各國平等的外交關係這兩條。

也就是現代國際政治玩的這套外交邏輯。

而中方就在這種打不過又不想理你的情況下，靠著地大物博，以拖待變的，躲了洋人上百年。從乾隆、嘉慶還能不鳥洋人。到道光、同治，一路躲到光緒，最終躲不過，被迫加入國際政治時，已經是大清最末那幾年，隨即進入民國的北洋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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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時期的日本，在遭遇美國黑船襲來，一樣被要求開放通商，互換大使的要求後，隨即明治維新，全盤接受西方遊戲規則。

同樣的兩個東方國家，兩種不同的態度與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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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與其在教科書裡灌輸弱國無外交的百年屈辱史觀，或許更應該從另一面觀點看待西方列強所堅持打破中國華夷體制。強拉近代中國進入國際遊戲規則，自由通商、契約精神、平等往來⋯⋯⋯改變了中國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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