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威爾與山姆帶著軍隊至山林砍柴,收集所需柴火,將木柴一批批運上馬車,準備到時靠近聖泉鑰匙能用。辛西亞因為體弱,這幾天待在卡蜜拉家裡休養。強納森與彼得仍是暗中觀察當時那位與雪地女子接觸的士兵,但幾日下來,士兵未顯異狀,病毒看來未發作。
強納森見柴火收集的差不多了,率領軍隊繼續往前。他們本來向威爾父子打聽狼據堡的位置,但威爾說了:「寶藏不在狼據堡,在雪鋒塔。你們要找寶藏,不用去狼據堡。」
強納森:「雪鋒塔?」
山姆:「位於上城與下城的交界,一座直入雲端的高塔。我們這裡風雪大,雪颳在身上很痛,像刀鋒在身上割,雪鋒塔尖尖細細,像是北風削成的刀鋒,雪鋒塔因而得名。」想了想又說,「你們聽過北方人典型的長相嗎?我們的臉部線條削尖有力,稜角分明,像是由刀刻成,全都是拜冷冽的北風所賜。」
山姆說這話的神情雖靦腆,卻不失其驕傲,身為北方人的驕傲。
卡蜜拉曾說過:「我們身上流著狼的血液,不要畏懼寒冷,這裡是我們的歸屬。」、「背上的狼紋身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來自哪裡。」
當被問及是否曾想過離開北境,威爾也說:「我們是北方人,身在這裡,死得其所。這點不因卡瑪女巫的詛咒改變。」
強納森與彼得發現,無論是像卡蜜拉這樣的小孩,還是山姆這樣的青年,或是威爾這樣的中年人,都以身為北方人驕傲,即使他們這裡已成了「鬼城」、「淪陷區」亦然。
有趣的國族認同,彼得心想,與強納森領著軍隊往雪鋒塔前進。辛西亞則繼續留在卡蜜拉家,軍隊打算事成後再來接她。
「那士兵到今日都未出現毒發症狀‧‧‧」彼得偷瞄一眼那個與女子接觸過的士兵,「看來,這病毒真的因人而異,或許我們直至靠近鑰匙那一刻才會出現不適,就算真的如此,到那個時候,我想我們也能立時取得鑰匙,破解詛咒。」
強納森:「是啊,就怕鎮守鑰匙的,不只這病毒‧‧‧」
「你是指巫師?」彼得問:「但要是真有巫師鎮守,這裡的人早傳開了,至今怎麼會只有病毒這一說法?」
強納森:「也有可能,但或許是至今從未有人活著抵達,才未傳開‧‧‧」「碰」一聲,強納森摔下馬來。
彼得擔心遭遇攻擊,拔劍四下張望,見無人影,才下馬察看強納森。
彼得:「大人沒事吧?」
「沒事,」強納森臉色慘白,「只是有些頭暈‧‧‧」
彼得:「難道是病毒發作了?」命人拿火把來,將火把靠近強納森,「好些了?」
強納森點頭,但嘴唇卻漸漸發紫。
彼得又命人多拿幾件大衣給強納森罩上。
彼得覺得奇怪,將那名他們暗中觀察的士兵叫來。
彼得:「你身體近來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異狀?」
士兵:「沒有。一切如常。」
彼得見士兵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尋思:看來這士兵病毒未發作,那麼強納森大人怎麼會忽然‧‧‧
「彼得,」強納森喚他,「我剛才只是忽然一陣暈眩,可能只是貧血或是身體一時不敵嚴寒,不見得與病毒有關,別大驚小怪。」
眾人於是又繼續趕路。越往北走,只覺越來越寒冷。路上早已不見人影,人們躲在屋裡避寒,只有幾具病死的屍體被扔在路上。走著走著,軍隊裡開始有士兵身體不適。
「報告!一士兵倒下。」士兵報告。
彼得:「看他是什麼情況。是不敵寒冷,還是病毒。」
士兵察看後回報:「那士兵脖子上、臉上開始出現爛瘡,看來是病毒發作。」
彼得:「讓他離開隊伍,以防引發其他人身上的病毒。給他些柴火,等我們事成後,病毒解除,他再歸隊。」
幾個士兵將那位病毒發作的士兵拖出軍隊,將他放在路旁,在他面前點燃一把柴火,眾人見他這副模樣都知道他難以活命,安慰:「在這裡等著,兄弟。等你好了,我們再回來接你。」說完紛紛離開。
那被留下的士兵將模糊的視線停在眼前裊裊升煙,只覺得成功活命的機會似乎跟這煙一樣飄渺難以捉摸,會這樣消逝在天邊。畢竟軍隊為了活命,並未留下太多柴火,自己只剩眼前這一小把柴,似乎象徵自己的生命就像這小把柴火,燒完就沒了。自己近日在雪地看見無數屍體,沒想到,自己很快也要成為這熟悉景象裡的一角,孤寂寒冷的客死他鄉,念及此,只覺得心裡比身體還要急速冷卻,心早已比身體提早凍僵了。
彼得心想:軍中已經有人病毒發作了,難道強納森大人剛才會昏倒也是‧‧‧但最初那個與雪地女子接觸的士兵仍無事‧‧‧難道這病毒真的因人而異?有些人發作的早,有些人不會發作?唯一能確定的是,不能靠近發作者,那樣只會加強病毒的力量。
彼得下令,任何病毒發作者皆得離開軍隊。士兵們知道獨自被丟下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都不敢露出疲態,全裝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但病毒的發作卻無法掩飾,陸續有士兵倒下,那些被發現身上有病毒發作症狀的士兵,一個一個被軍隊無情拋下。
強納森雖然身體未出現病毒發作的症狀,卻看起來越來越虛弱,似乎不是病毒,而是不敵嚴寒。
晚上,軍隊在路邊紮營。
「大人還好嗎?」彼得端了杯熱水給蜷曲在火堆旁的強納森。
強納森接過熱水,「還行。隊上怎麼樣了?」
彼得:「為了防止病毒互相引發,一有病毒發作者馬上讓其脫隊,終於保住這部份軍隊。」
為了填補迦爾的空缺,北邊隊帶了最多兵力。沒想到,帶得越多死得越多,仍舊死傷慘重。軍隊從本來的兩百餘人剩下現在不到四五十人。
強納森點頭,「最一開始的那個士兵呢?」
彼得:「他沒事,至今,縱使不少士兵發作,他卻仍未顯異狀。我看他不是身體特別強壯,就是擁有能抑制這病毒的抗體‧‧‧既然這樣,到時靠近聖泉鑰匙時,我想能請他去取。」
「就這麼辦‧‧‧」強納森點頭,「希望他能撐到那個時候‧‧‧」說著咳了起來,「我自己也是‧‧‧」
彼得:「大人早點休息。」
彼得走向軍營,想找那個他們一直暗中觀察的士兵,只見他正一人坐在湖畔旁,北境的湖都是凍湖,他看起來像是坐在一塊巨冰旁。
彼得想看那士兵在幹嘛,月光下,卻見那士兵忽然拿著匕首往脖子上抹。
彼得大驚:莫非他不想活了?
正要出聲阻止,卻見那士兵還活著,繼續拿匕首往脖子上挖去,不斷重複這動作,似乎正在從脖子上削去什麼。
「你在幹嘛?」彼得悄然無聲的靠近士兵。
「大人?!」士兵嚇的全身跳起來,只見他脖子上血跡斑斑。
彼得搶下匕首,上面也和脖子一樣,都是血跡,匕首上還有一小點一小點不明物質。
彼得細看,才說:「你病毒發作了?」
士兵忽然大哭起來。
這匕首上一小點一小點不明物質,看來就是士兵身上病毒發作長出的小疙瘩。他為了不讓人發現,悄悄的將小疙瘩用匕首削去,這種天氣傷口一下就結凍了,誰也不會發現。
彼得沉聲:「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士兵泣道:「早在那時在雪地裡與那女子接觸後,我就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不敢說是因為‧‧‧我知道大人與強納森大人都在暗中觀察我,要是我稍微露出不舒服的樣子,你們便會把我丟在路邊等死‧‧‧我不願意孤單的死在這寒冷的異鄉‧‧‧」
「你不願意,難道其他人就願意了?」彼得怒:「你知道多少士兵因為你的病毒發作,連帶被引起也跟著發作?不得已被軍隊拋下!他們難道就願意孤單死在寒冷的異鄉?」
「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可原諒!」士兵哭喊:「但我不敢說‧‧‧我也不敢自己一個人被丟在路邊等死‧‧‧」
「算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你從現在開始,不准接近軍隊其他人一步。」彼得說完轉身就走,走沒幾步,又停下步伐,「你當時沒去卡蜜拉家吧?」
「卡蜜拉?」士兵茫然,「‧‧‧誰?」
彼得低吼:「該死!」
此時,卡蜜拉家
「好點了嗎?」卡蜜拉端杯熱茶給辛西亞,「很難適應吧?這裡的氣候。妳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妳要蒙面?」
面對卡蜜拉接二連三的問題,辛西亞微笑,「妳很少見到外地人?」
卡蜜拉搖頭,「因為寶藏,我常見到,但不曾讓他們進到家裡來。妳可別生病,醫生不會來這裡,他們都待在上城。」
辛西亞:「但這病毒是詛咒,縱使醫生來,也束手無策吧?」
卡蜜拉搖頭,「雖然這病毒是無差別攻擊,所有人都會染上,但這病毒對人體的攻擊因人而異,染上不見得會發作,發作也不見得立時會死,整個北境的人都染上了,上城當然也沒能倖免,但那裡有醫生,醫生會將病毒發作者與其他人隔開,給他們喝特製的熱湯,這熱湯是專為抑制病毒調製,上城的人喝了,感染沒有我們這裡嚴重。」
「竟然有這種湯?」辛西亞驚:「這病毒可是詛咒啊!」
卡蜜拉:「這病毒終究是詛咒,只能抑制發作,不能將其剷除。因為這病毒不敵高溫,那熱湯便是針對此調製‧‧‧先不論這熱湯,有些人只是因為單純生病,並不是病毒發作,卻因為沒有醫生,得不到良好照料,抵抗力下降,使病毒發作,進而引發其他人身上的病毒發作。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下城這裡現在已如鬼城。」
辛西亞:「你們的統治者‧‧‧是叫格蘭利威吧?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下城現在的情況吧?沒打算做些什麼嗎?」
卡蜜拉:「他們當然知道,但那熱湯只有抑制的功能,時間一長,上城還是有許多人不敵病毒,發作身亡。上城的情況也越來越糟了,根本無暇顧及我們這裡。」
「妳在做什麼?卡蜜拉?」山姆在門邊問。
卡蜜拉聳肩,「沒什麼。」
山姆朝屋內看了一眼,「她要是身體沒什麼事,讓她趕快離開吧!」說完逕自離去。
辛西亞:「看來妳哥哥不太喜歡家裡有外來者。」辛西亞略感奇怪,相處下來她知道山姆性格靦腆溫順,不太像會趕客人走。
卡蜜拉:「我喜歡,因為你們是來自外地的希望,我們這裡的人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希望外地人能替我們解決。辛西亞,你們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辛西亞:「妳放心,據我所知,我們的軍隊很厲害,一定有辦法破解詛咒。」輕摸卡蜜拉的頭,「妳可以繼續相信我們。」
卡蜜拉微笑,「我相信。」
夜深,雖然卡蜜拉勸辛西亞睡一晚,白天再走,但辛西亞擅長於夜間行動,決定當晚出發。她躍上屋頂,辨別方向,正準備離開卡蜜拉家時,忽然聽見細微說話聲,隱約聽見「卡蜜拉」,辛西亞心想:卡蜜拉怎麼了嗎?
威爾與山姆在卡蜜拉房間,威爾坐在床邊,山姆在一旁添加柴火。
威爾輕觸卡蜜拉額頭:「身體還好嗎?」
卡蜜拉點頭,「父親,我想,來我們家那些人會是北境的希望,我們能相信他們。」
山姆:「既然這樣,妳還靠那女孩那麼近?」
卡蜜拉:「我忍不住‧‧‧只要一想到他們是希望,我就好興奮‧‧‧」卡蜜拉說完咳了起來。
「但願如此‧‧‧」威爾替卡蜜拉將被角摀實,「這幾天我們替他們籌備柴火,得到不少報酬,過幾天等風雪較小,我就帶妳至上城看醫生。這幾天先忍著點,卡蜜拉。」
說完威爾與山姆離開卡蜜拉的房間。
辛西亞心疑:卡蜜拉生病了?怎麼我都看不出來?不過軍隊在的幾天,也從未聽他們提起‧‧‧
山姆: 「還是由我去?父親?我去上城替卡蜜拉將湯買回來?她現在的身體禁不住風雪,但我不一樣,與其帶她去上城看醫生,不如由我去替她將湯帶回來?」
辛西亞驚:湯?難道是指抑制病毒發作的湯?卡蜜拉她‧‧‧
威爾搖頭, 「我打聽過了,現在上城湯已供不應求,他們自己都不夠用了,怎麼可能給我們?縱使如此,我還是想讓卡蜜拉給醫生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能減緩病毒發作‧‧‧只要能再拖些時日,直到那批外地軍隊破解詛咒‧‧‧」
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看來是漸漸走遠了。
卡蜜拉躺在床上,盯著窗外月亮,祈禱辛西亞與軍隊能破解詛咒。一眨眼,窗上出現一個黑影,乍看之下像停在窗邊的烏鴉,卡蜜拉揉了揉眼睛,卻見黑影越靠越近,它是腳勾著屋頂,倒吊在窗口,下一秒,那黑影躍入房裡。
「辛西亞?」卡蜜拉驚著坐起,「妳怎麼從外面進來?」
辛西亞不答,反問: 「妳生病了?卡蜜拉?」
卡蜜拉一愣, 不發一語,隨即轉身,背對辛西亞,將衣服撩起一半。月光下辛西亞看得清楚,無論是那頭目露凶光張著利牙的狼頭,或是長滿了一粒粒小小疙瘩的背。
卡蜜拉將衣服放下,轉過身,拉下領口,只見她的脖頸上也長滿同樣的疙瘩。
卡蜜拉: 「我的病毒早就發作了,且馬上就引得父親與山姆身上的病毒發作。他們身體比較強壯,外表上才看起來無異。很抱歉,沒有告訴你們。」
辛西亞驚,顫聲問:「這麼說‧‧‧你們一家都是病毒發作者?」
卡蜜拉點頭。
辛西亞心驚:天啊‧‧‧病毒發作者是最危險的,感染力強,連帶引起其他人身上的病毒發作,只要接觸病毒發作者,幾乎都會發作‧‧‧
辛西亞: 「你們明知道如此,卻還是與我們接觸?現在軍隊裡許多士兵多半已互相傳染,病毒都發作了‧‧‧你們不是希望我們能破解詛咒嗎?卻不告訴我們?我們很有可能在抵達前,就因為病毒而全軍覆沒了。你父親說的,靠近火能抑制病毒發作也是騙人的?」
卡蜜拉: 「我很抱歉,辛西亞。但我們不敢說,怕說了你們會害怕我們影響你們身上的病毒,將我們殺了,或是不敢靠近我們‧‧‧我們需要有人能聽見北境哀鳴,我們需要有人來拯救北境,而照這個情況來看,你們這幫外地人是目前唯一的希望。父親說的是真的,火真的能抑制病毒發作,畢竟這病毒不敵高溫。但終究只能延緩,不能阻止,父親與山姆雖然常接近火源,但終究因為靠近我,誘發他們身上的病毒發作‧‧‧」
辛西亞心想:就算靠近火源,但只要身旁有病毒發作者,還是不敵,可見這病毒多可怕‧‧‧他們每天與軍隊人接觸,看來軍隊多半也受影響了。
辛西亞想起山姆當時說:「她要是身體沒什麼事,讓她趕快離開吧!」、「既然這樣,妳還靠那女孩那麼近?」
辛西亞:「山姆之所以不希望我在此久留,是怕我身上的病毒發作?」
卡蜜拉點頭。
辛西亞心想:既然他有這樣的顧慮,就代表他也不希望我們身上的病毒發作,不是惡意相瞞,只是將希望賭在我們身上,雖然方法很風險,畢竟軍隊有可能因病毒發作而全軍覆沒。
辛西亞轉身要走。
卡蜜拉:「妳要走了嗎?」
辛西亞回頭,只見月光下的卡蜜拉瘦小孱弱,飽受貧脊與寒冷,現在又病魔纏身,分外楚楚可憐。什麼凶惡的北方狼?她分明是被狼群拋下的狼崽。
縱使他們一家沒有坦誠相告,置軍隊於險境,但見了她這副可憐樣,辛西亞不禁心一軟,「我得跟上軍隊,將這件事告訴他們,要他們小心軍中彼此感染,但願還來得及‧‧‧我們會破解詛咒,妳要撐到那時候!」說完辛西亞躍出窗外。
卡蜜拉下床至窗口看辛西亞的動向,只見一個黑影飛簷走壁,頓時沒入黑夜中,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