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去年居家辦公經驗之後,我滿心希望公司能考慮讓家鄉住在外地的人多一點上下班或異地辦公的彈性。公司並不是沒有這種討論空間,但我聽到的例子限於主管職、家裡小孩尚幼、外國人等等……像我這種平凡本國籍單身中年行政職,總不好誠實說:「我想要多一點自由。」
對啦,我想要自由
去年居家辦公實施一個多月,嚐過甜頭就回不去了。想必很多同事也有類似想法,逼得公司不得不出來公告,實施居家辦公分流的前提是居住地或公司所在地三級警戒。大部分雇主畢竟還是怕員工不在視線範圍內會大佔公司便宜。別傻了,要當薪水小偷,在公司一樣可以當得很自在。
這幾個月我上班心情悶得慌,越來越不想上班。過年前這一波疫情,指揮中心看來不打算升三級,我只能期待年假可以有比較長的時間能遠離工作場域。沒想到公司還是怕了,在春節前兩周宣佈疫區通勤的人員居家上班。現在組織變動後(前篇有提到)根本沒有主管查核,我良心一遮說自己從疫區通勤上下班,順利獲得過年前居家辦公的資格。本已訂好和媽媽一起回台東的車票,念頭一轉,既然獲得自由,那我先行回台東遠距辦公一周,既減少與返鄉人潮共擠火車的風險,也沒有怠慢上班,何為不可?
要是能像數位遊牧族一樣,在台東的好山好水裡愜意上班,一旁又有愛犬相伴,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爽的事?
數位游牧族是什麼?企業服務顧問公司MBO Partners描述:「這些人選擇擁抱不受限制的地點、科技整合生活方式,讓他們能藉由網路所連結的世界,在任何地方遠距工作兼旅遊。」
要成為數位遊牧者(Digital Nomad),要有通暢的網路、可以遠距進行的工作還有自律精神,看上面的文章就知道,這個窄門還不是誰都進得去。回台東前得知我要搭乘台鐵新車EMU3000,心裡很毛(新聞:
台鐵新車趕春節疏運 司機邊開邊學「拿命在賭」),我刻意出門前發了FB和IG想為自己在人世多留點痕跡,媽媽還立刻幫我加保六百萬旅平險……當我一離開陰雨的台北,看見車窗外波光潾潾的太平洋海面,心情還是立刻好起來,為自己即將展開的數位遊牧生活感到興奮。
那我就努力接近想像
我想像中的數位遊牧是這樣的:早上從舊鐵道散步到海邊,去森林公園溜狗,再悠哉地回來吃早餐,一邊上班一邊聽著音樂。想來杯咖啡、來杯熱茶就去倒,想帶賈思去溜溜就可以隨時出門走走,想躺就躺,想做自己的事隨時彈性安排時間。晚上和家人一起吃飯,分享話題,並且在入夜之前擁有自己的閱讀時間。
快點睡,夢裡什麼都有。
首先,台東幾乎整周都在下雨。再者我上下班時間固定,就算七點半去森林公園溜狗也趕不及回來打八點半的卡。而且我手機流量不是吃到飽,必須在網路穩定的地方工作,在海邊上班這種夢就別做了。過年前事情還特別多,什麼森林公園,我連見我心心念念的太平洋一面都沒時間。
我住在阿姨家,網路訊號最好的地方在客廳,我只能在客廳上班。可想而知客廳並不適合上班,阿姨習慣開著電視有點人聲,過年前又忙著趕米糕訂單,人來人往、電話不斷,真是好不熱鬧。
我早就預想過可能無法專心上班,查到台東糖廠有日租共享空間。日租不貴,但一次訂一周還是很傷荷包,考慮天氣、預想工作較多的時段,最後訂了周三周四兩天。糖廠就在舊鐵道尾端,我的藍圖是這樣,這兩天帶著賈思沿著舊鐵道散步到糖廠去上班。
到台東糖廠數位遊牧去
Day 1
依計劃吃完早餐,在家裡先打完卡,之後拖著筆電、賈思和牠的運輸籠,以及阿姨幫我準備的愛心便當沿著舊鐵道出發。拖著運輸籠很醒目,我和賈思腳步快速,早晨微冷的空氣都無法幫我們降溫。印象中大概走三四十分鐘就會到了,卻一直沒看到目的地,我焦慮地每過五到十分鐘就檢查一次通訊軟體,深怕擔誤工作。
經過馬蘭車站(廢站),照理說應該快到糖廠才對。這一段正在進行木棧道重新施工,我硬著頭皮一手提著運輸籠、一手牽著興奮的賈思闖進施工區段,只因為舊鐵道是我最有自信不會迷路的路。工人們正在分段清掃落葉、灑水、噴瀝青,我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施工的路線,把賈思拉往草地。
「不要太靠過來,妳的狗狗會黑黑的。」正在噴瀝青的工人朋友好心提醒,帶著一點原住民腔。我拉緊賈思遠離施工區,一邊向他致謝。
好不容易經過施工路段,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怎麼還沒看到糖廠標示呢?
我全身是汗,電子信箱裡又多了幾封待辦事項,開地圖確認自己走到哪,發現竟然走過頭了……好不容易走進糖廠又迷失方向,花了老半天才找到共享空間「
邸Tai Dang」。深怕共享空間的聯絡人等我等了很久,我慌慌張張不斷致歉,結果反而得到一杯招待的紅烏龍茶。
「沒關係,照妳的步調來就好。」聯絡人說。
等到我安置好賈思和筆電,已經十點了。我擦了擦汗,趕緊打開筆電,辦公室不穩定的wifi讓辦事效率跟不上我的心急,只有當我喝上一口紅烏龍,品嚐到那一口醇香時,才感覺我人在台東。對,我要照我的步調來。我按下急躁,再次專心投入工作。
午休時間,我終於把工作進度趕上,可以放慢腳步享受遊牧時光了。我伸伸懶腰,帶賈思到外面兜一圈,回來吃午飯後又繼續工作。接著每過四十分到一小時,我就帶著賈思去外面溜溜。
「牠好幸福哦,妳一直帶牠出去散步。」特產店的銷售員姐姐逗著牠,笑著對我說。
「哦,對啊。」我反射性地回應著,心裡卻想著其實是我工作太煩心了,說到散步,我比賈思更懇切。
當我探索糖廠其他空間、商店,看著賈思在草地上快樂的嗅聞,或是我將目光移向天空看著變幻無限的雲朵,鬱悶心情就能得到緩解。不是在渡假村、沙灘海邊或山林,身邊沒有音樂,也沒有各種飲品無限暢飲,就算離想像中的數位遊牧差了一大截,這樣的工作模式已經讓我感到幸福。
可是我的確不能再花一個多小時走回去,這樣趕不上晚餐時間。我厚著臉皮聯絡表姊,請她在我下班打卡後載我回去,幸好表姊毫不猶豫地應允了。看來明天我該騎車來了。
Day 2
不幸遇到生理期第一天,加上一夜未停的大雨,我根本提不起勁去糖廠上班。我在客廳開筆電打卡,一邊吃著早餐,不斷猶豫到底何時要去糖廠上班。我還是會去,畢竟我已經付錢了。看雨勢大概不能帶賈思去了,我蹉跎到九點多,見雨勢稍緩,趕緊東西拿一拿騎車出門,趕十點的線上周會。
網路依舊不穩,我乾脆移到wifi比較穩定的開放空間工作。沒帶賈思更能心無旁騖地處理煩燥的職場人際關係。過年前倒數第二個工作日,所有工作都有時限,害我緊繃得不得了,加上身體狀況不佳,我感覺到小腿肚有點抽筋,先行吞了一顆止痛藥,以防自己又因生理期當機。
「咦,妳今天移出來工作啊?」昨天和我共同使用辦公室的女生問我。
「對啊,要開會,這裡的網路訊號比較好一點。」
「狗狗怎麼沒有帶來?」
「下雨啊…」戴著口罩的我擺出一付無奈的表情。
「妳的狗狗很乖耶,都不會亂跑亂叫。」
「對啊,牠蠻乖的。」我才養賈思一年,深知牠的乖巧親人跟我的教養完全無關,這種時候反而覺得是我沾了賈思的光。
中午休息時間把筆電一蓋,先回家吃中飯。要不是地面積水未乾,午間的烈陽晴空真令人懷疑早上大雨是一場夢。下午我把賈思帶來糖廠繼續工作,大家都很高興看到牠。
我本來想維持昨天的放風頻率,沒想到下午兩點放完風後一直被工作綁住,連在特產店買的明信片都擠不出時間寫。等到我真的有空可以起身伸展一下身體、逗逗賈思的時候,外面又下起大雨了,彷彿中午烈陽是虛晃一招。
我大嘆一口氣,帶賈思室內來回走個兩圈當散步。賈思東聞西嗅,似乎對短程移動不太滿意。「外面下雨嘛。」我對賈思說,更像是對自己說。
止痛藥在下午發揮效用,我充滿幹勁繼續奮鬥到五點多,好不容易在打下班卡前擠出十分鐘寫明信片。畢竟難得有機會體驗「數位遊牧」,我堅持要在這種氣氛下寫完明信片,才不愧對我用血汗錢付的日租費用!(摳門)
我的心得是…
因虛榮而起的念頭終為現實而幻滅。
我的工作性質屬於行政工作,帶有濃濃的辦公室氣味,只要一開始工作,我的靈魂就是在公司裡,這與我身在哪個場景無涉。無論是在家裡、阿姨家客廳還是糖廠,工作感覺都是一樣的。這種半吊子的「數位遊牧」,說穿了只是遠距上班罷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想要多一點自由,暗暗祈禱過年後公司可以讓我居家辦公。「至少我可以跟喜歡的人們在一起,還可以像這樣說說話,而不是跟不喜歡的人們在一起。」我跟阿姨、表姊如是說。一半是嘴甜,一半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