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隨著秦王李世民平定國內主要勢力,功勳彪炳的他萌生了當天子的念頭,太子李建成也感受到了壓力,因此聯合齊王元吉想要鬥垮李世民,世民也知道自己為兄弟所不容,後來演變為玄武門之變。第一個大動作是元吉曾經急躁的想要暗殺世民,被建成擋了下來。第二是建成趁著高祖李淵離開長安去仁智宮避暑時,指示楊文幹「募健兒送京師,欲以為變」,後來事跡敗露,李淵命世民親征,並許諾事成之後立他為太子。但李淵後來堅持「立嫡以長」的原則,並沒有廢立太子。
第三是遷都之爭。武德七年七月,秦王世民軍至寧州,迅速地擊潰楊文幹的叛亂。就在這時,突厥入侵并州(山西、河北一帶),李淵連急忙從仁智宮(陝西銅川)返回京城。有人建議說:「突厥所以屢次入侵,是因為覬覦長安,如果焚毀掉長安,突厥自然不會來了。」這是神邏輯啊!但李淵一開始卻以為然,準備遷都,建成、元吉和裴寂也紛紛贊同。蕭瑀認為不行但又不敢說,唯獨秦王李世民進諫:「夷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所征無敵。奈何以此貽四海之羞恥,為百世之笑乎?願假數年之期,臣請係頡利之頸,致之厥下。若其不效,遷都未遲。」太子建成諂之曰:「突厥犯邊,得賂則退。秦王外托禦寇之名,內欲總兵權,成其篡奪之謀。」言未畢,一人出曰:「秦王之論,金石之言。主上便可舉事。何必紛紛以動眾議耶?」言者乃諫議大夫蘇世長也。高祖乃改容勞勉,詔世民將兵出豳州,以御突厥。史斷云:高祖每有寇盜,輒命世民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其實,在這場遷都之爭的背後,還藏著爭奪皇位繼承權的算計,建成與妃嬪出於私利,害怕秦王乘機獨攬兵權,因而主張遷都,這當然是不對的。不可否認,李世民也有他的打算,因為當他遭到建成、元吉、裴寂及妃嬪的聯合傾軋時,只有透過對外戰爭,才能重振軍威,增強秦府勢力。最後,李淵還算明智,停止遷都之議,委派世民和元吉共同督軍出豳州,抵抗突厥。這樣部署仍然是為擺平兒子們的關係,既採納了抗戰的主張,又防止秦王獨攬兵權。
東宮與秦府之間,經歷長期的激烈對壘,最後導致了「玄武門之變」,李淵所不希望看到的「骨肉相殘」的場面,終於成了血淋淋的事實。
武德五年以前,因李世民的軍功卓著,秦府遠比東宮和齊府神氣。但是,在之後三年多時間裏,世民既無新的戰功,又屢遭兄弟的傾軋,秦府逐漸地處於劣勢了。就軍事實力而言,東宮加上齊府要比秦府強大。建成與元吉私募驍勇,多達數千人,而李世民「素所畜養勇士八百餘人」,從政治影響來看,建成是皇太子,每當李淵外出時,總是由他留守京師。妃嬪、大臣以及各地都督,依附於東宮的當然多些。楊文幹起兵時,李淵「恐應之者眾」,説明建成勢力之雄厚。建成揚言讓秦王「留在京師制之,一匹夫耳。」因此,李世民及秦府僚屬都深懷憂懼,李世民問幕僚目前處境越來越危險,怎麼辦?房玄齡答以策動政變,完全迎合李世民的心意。
房玄齡、長孫無忌和杜如晦等認為,只有果斷地先發制人,才能轉危為安。他們三人密謀策劃,「共勸世民誅建成、元吉」。後來,房、杜被太子逐出了秦府,長孫無忌就和舅父高士廉以及秦府將領侯君集,尉遲敬德等繼續進行策劃。武德九年夏,突厥數萬騎兵入塞侵邊,按過去的慣例,大多由李世民督軍抵禦,但這次建成提議元吉出征,目的在於防止世民掌握兵權。元吉故意要秦府將領尉遲敬德等一起去,想藉此機會把秦府精兵轉到自己手裏,然後進一步謀殺李世民。這個密謀被太子率更丞王暉知道,偷偷告訴了李世民。世民立即跟長孫無忌、高士廉、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等商量。大家一致認為,形勢危急,禍在朝夕,唯一的出路是先下手為強,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了。尉遲敬德鼓動說:「王今處事有疑,非智;臨難不決,非勇。」李世民面對即將發生的「骨肉相殘」的局面,考慮的當然要比別人多些,他並不是猶豫未決,而是深思熟慮。他找了不少府僚商量,還秘密地召回房玄齡和杜如晦,共計事宜。據說,房、杜開始「不敢奉命」,李世民竟勃然大怒,要尉遲敬德拿佩刀「斬其首持來」。可見,李世民發動政變的決心是何等的堅決!
事件經過周密的策劃,最後決定在玄武門伏殺建成和元吉。玄武門即宮城北門,地位重要,是中央禁衛部隊屯守之所。當時負責門衛的將領是常何,常何在武德五年底跟隨建成討平河北,即平定劉黑闢第二次起兵。武德七年,常何已被秦王世民所收買,擔負玄武門的守衛之事,所以建成還誤以為常何是自己的舊屬,京城軍事要地是屬於他的地盤,沒有什麼疑慮。此外,李世民還收買了玄武門的其他一些將領,在京師處於劣勢的李世民,在玄武門將領身上打主意,這確實是老謀深算。
六月三日,當李世民完成了政變的部署之後,跟高祖密奏建成與元吉「淫亂」後宮,並且陳述説:「臣於兄弟無絲毫所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亦恥見諸賊。」為什麼說建成「似為世充,建德報仇」呢?世民無非是表示自己只是因平叛之功而被猜忌,這樣就可以把相互殘殺的責任全部推到建成與元吉的身上了。李淵一聽,不禁愕然,決定第二天問個清楚。六月四日,李淵先召集裴寂、蕭瑀、陳叔達等商量。三個兒子來到之前,李淵和大臣們一直在太極宮中「泛舟海池」。他們沒有預料到事態的嚴重性,也許以為這回跟過去的「不和」與「忿競」差不多。當然,他們更不清楚李世民已經通過常何的關係,率領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等伏兵於玄武門。
後宮張婕探知世民的動靜,立刻向建成報告,建成找元吉商量,元吉提出:「宜勒宮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而建成卻認為:「兵備已嚴,當與弟入參,自問消息。」看來,建成早就對京城的軍事部署做好了準備,而且以為舊屬常何在玄武門,不會發生什問題。所以,建成沒有採取必要的應急措施,就和元吉一道入朝,行至臨湖殿,覺得有點異常,正想撥馬東歸宮府,李世民隨而呼喊,一箭射死李建成。尉遲敬德帶領七十騎奔馳而來,射殺了李元吉,過一會,東宮與齊府精兵二千人結陣猛攻玄武門,由於張公謹閉關以拒之,不得而入,原來守玄武門的一些將士採取觀望的態度,認為「事未可知,當且觀變。」正當戰鬥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李世民的妻子長孫氏,「方引將士入宮授甲,后親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在秦府上下全力抗敵下,玄武門始終掌握在李世民手裡,這是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因素。
接著,東宮、齊府的部隊「鼓噪欲入秦府,秦府將士大懼。」就兵力而言,李世民的親兵確實不多,而且將領大多集中在玄武門,秦府雖有房玄齡,杜如晦在,畢竟力量單薄,萬一失守,也是關係到成敗,所以秦府將士們驚恐不已。這時,尉遲敬德提著建成和元吉的首級,展現在東宮、齊府將士面前。將士們看到自己的主子已經人頭落地,便無鬥志,紛紛潰散。後來李世民叫尉遲敬德向李淵報告,敬德全副武裝,李淵一看就知道已經出了亂子,便問裴寂等怎麼辦?蕭瑀、陳叔達進言:「建成、元吉本不預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太子),委之國事,無復事矣!」李淵只好同意,並寫了「手敕」,命令所有的軍隊一律聽秦王號令,同時,派黃門侍郎裴矩到東宮曉諭諸將,事變落幕。
事變前夕,房玄齡就把整件事情説成是「遵周公之事,外寧區夏,内安宗社,申孝養之禮。」事隔十幾年,唐太宗讀國史「見六月四日事,語多微文」。對房玄齡說:「昔周公誅管、蔡而周室安,……朕之所為,義同此類,蓋所以安社稷,利萬民耳。史官執筆,何煩有隱?宜即改削浮詞,直書其事。」無非是想證明暗殺兄弟是正義的事情,而不是出於爭權奪利。因此唐朝官修史書總是把建成與元吉加以醜化,而對世民則盡量粉飾。所謂「直書其事」,則未必能做到,正所謂歷史是成功者寫的。
事實上,歷代宮廷內爭奪皇位的事件屢見不鮮,它們是封建主義中,包括皇位終身制與繼位嫡長制的必然產物。正如陳寅恪先生指出:「唐自開國時建成即號為皇太子,太宗以功業聲望卓越之故,實有奪嫡之圖謀,卒釀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門之事變。」李世民參與晉陽起兵的密謀,以及後來在唐初統一戰爭中功勳卓著,因而不能不產生奪嫡的念頭。房玄齡曾獻計:「大王功蓋天地,當承大業。」正是在這種強烈的奪嫡目標下,李世民及其幕僚發動了玄武門之變。嫡長制所確定的人選,往往不是賢才,未必有治理國家的能力。當然,李建成也絕不是記載的那樣殘忍昏庸之徒,也不是無功無才之輩。他為人寬簡仁厚,善於物色人物,既信任一些士族出身的人,也啟用一些庶族出身的人。東宮如王珪、魏徵、韋挺、薛萬徹、馮立等,都是傑出的能臣武將;但是,與李世民相比較,無論是才能還是戰功,都是相差一大截的。
建成長期留守京師,缺乏遠見與進取精神,他自以為京城「兵備已嚴」,而在玄武門守衛問題上出了大漏洞;他自以為皇太子地位牢固,秦王不過是「一匹夫」,而最後卻死在李世民的弓箭下。至於李世民,他長期轉戰各地,馳騁沙場,深入民間,他戰功顯赫,憑藉天策府和文學館,盡力擴大政治影響力。上一篇提到魏徵在武德五年說:「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一個東宮謀士的分析,確實反映了李世民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如果根據立賢的原則,太子由世民來當,無疑是更加理想。但是,在李淵堅持嫡長制的情況下,也只能通過宮廷政變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