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

　　自己的房間。我在自己的房間待了足足六個月，除卻吃飯，幾乎不曾走出房裡這扇門。一天很長，一年卻很短。六個月是二分之一年，二分之一年的時間可以剪三次頭髮、度過三個暑假、和重要的人斷絕關係、失去一些曾經以為重要的朋友但其實並不。我在時間裡飽受痛苦卻也獲得解脫。

　　這是一個關於在房間裡死去又重生的故事。

　　一些爭執和話語割破了我的心，在滲著血的胸膛繼續一刀刀劃過。你懂那種心痛嗎？那種即使聲嘶力竭求救也得不到救贖的心情。我在日記本上寫著：「我好想死，為何活著如此痛苦？易碎而多情的我，必定無法在世間久活。」扭曲的字體、深鑿的筆跡。心破碎在泛黃紙張，凝成一株株乾枯的花，於淚水滴落時暈開，像不時在夜裡暈開的，生之意志。亦如無法聚焦的眼神，空洞地吸光靈魂所有活力。我能撐過去嗎？我打算在寫完一本一整年後的日記結束自己。

　　將句子濃縮。早晨、午後、晚上，像極了輪迴。

　　一些紀錄，隱微的心傷。

　　「十月的早晨

　　你喝乾了所有雨水

　　醉倒在一片草原

　　夢醒了

　　草原不再

　　窗外的柏油路仍是濕的

　　有那麼一刻

　　你真希望自己

　　永遠 醉死在夢裡」

　　早晨。我在下著雨的夢中醒來，醒來是灰色的。睜開眼，隨後倒下，這是無法逃避的輪迴。清醒過後，是更多的死。枕頭巾上，再度被浸溼。這樣不行，對吧？我撐起身，坐在床緣，凌亂頭髮、紅腫的眼，和一顆半死不活的心。在鏡子前，看進這雙眼，有種很陌生的感覺。這種陌生感，不是指對於自己樣貌認不得，而是更深入的，隱喻式的死亡。光都躲去哪了？

　　

　　午後。外頭烏雲再度聚攏，一聲聲驚雷劈在心尖。窗外的風鈴劇烈搖晃，層層灰色堆疊，悲鳴似地說著風的語言。我想起曾有人說，我是可以聽見風在說話聲音的人。但現在我只覺得自己像個懦弱的，無法承受巨大聲響的，潮濕的人。一點聲音都讓我害怕。我用棉被將自己全身裹住，好像這麼做就可以隔絕黑暗。

　　如果可以一直睡下去就好了，永遠不要醒來。

　　晚上。惡魔般的話語不斷出現。心中一直有個聲音要我結束自己，可我不能屈服，直到受不了的時候。至少要寫完一年的日記。房間裡的燈也變得昏黃，像承載心事的日記，我們總在不知不覺間失去許多。夜的漫長讓日復一日的輪迴顯得更加痛苦。如何走出自己的房間，我沒有勇氣。

　　「雨記，

　　筆尖聚積成雲

　　錯落字體如雨下

　　保留一點點潮濕

　　每天都可以有不同的悲傷，」

　　一天很長，一年很短。日子在扉頁中流轉。如果悲傷有聲音，我會說那就像雨落下的聲音。直到某天。某天不願再痛苦下去。

　　我的房間，在日落時，總有橘紅夕陽照射進來，映照在牆上，像是某個朝氣蓬勃的靈魂顏色。能被溫暖嗎？我側躺看向被夕陽渲染的牆，戴上黑色有線耳機，如果勇氣是旋律，會是哪首歌？心跳聲孤獨地響，按下播放鍵，是葉穎的《自己的房間》。

　　「不安都會平息，夜晚總會過去。太陽點亮勇氣，陪著你，陪著你。」我將手撫上橘紅牆面，手的影子清晰可見，疊加在一起，彷彿被陪伴。淚水像風中飄零的葉無聲墜落，一片、兩片，最後終於忍不住潰堤，細膩溫暖的歌聲滲入冰涼的心，是否有了一點點前行的勇氣？

　　「今天的雲

　　被上帝堆在了一起

　　何時呢？何時落雨。

　　路上的行人眼裡只有明天

　　今天不是今天

　　只是可能下雨的一天

　　何時落雨呢？

　　落雨之時

　　也累積了最深的疲憊」

　　聽著歌緩緩睡去，夜不曾如此寧靜。落雨了吧，睡夢中好像被安撫，還是要有活下去的意志對嗎？會看見光的對吧？因為最黑的夜終會過去，我們將迎來黎明。在一字一句堅決落下時，比起雨，更生出一些面對濕冷的勇氣。將潮濕留在紙張，稀薄地對自己呼喊，最終被眼底最深處的靈魂聽見。祂將擁妳入懷，明日的光會抵達。在夢裡，妳勇敢踏出房間。

　　聽著葉穎的新歌有畫面，想著不如寫成故事吧，分享喜歡的音樂，還能帶出想說的東西。對於這首歌，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在於中後段，聽起來就像望著灰暗的天，窗外風鈴聲響和雷鳴交織。這個段落後，像是鼓起勇氣，大步踏了出去。這首歌我聽了好幾遍，這兩段總讓心澎湃不已。所以我想，若是讓最悲傷時期的自己聽這首歌，會怎麼樣？

　　文裡的房間是象徵，象徵潮濕、陰暗的心房。最後終於不願再痛苦下去，覺醒過來。也許還無法在一開始就重拾勇氣，但至少不再做惡夢了。只要有想好起來的意願，就絕對沒問題。正視求救的自己，一切會好轉。故事裡穿插一些詩句，創作的時間大概落在兩年到三年前，有種時空穿梭的感覺。未來的自己將過去的句子重新寫下，好像也擁抱了當時的自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果看著文章的你正經歷無法承受的悲傷，想讓你知道，會看見光的。我在這裡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