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中)

｢爸､媽，我回來了｡｣張瑜因一邊將布鞋換成室內拖鞋，一邊朝廚房的方向喊著｡

｢回來啦｡｣媽媽從廚房裡端出一鍋熱湯說:｢洗好手就可以吃飯囉｡｣

張瑜因應了聲好後，走進自己的房間，將裝滿書而沉甸甸的書包放下，卻在準備關上門時，發現用來裝自己手做羊毛氈娃娃的塑膠箱子，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

｢是誰動了我的箱子？｣張瑜因抑制住內心的情緒，一字一句的說｡

｢箱子？什麼箱子啊？｣爸爸正忙著將碗筷擺在餐桌上，心不在焉的回應著｡

｢我房間的箱子！｣張瑜因不悅的提高音量｡

｢那麼大聲幹嘛？｣媽媽走出廚房說:｢不過就是幾個娃娃而已嗎？趕快洗完手來吃飯了｡｣

張瑜因清楚的感受到什麼東西正在斷裂的聲音，還有不斷在腦中迴盪的那句｢不過就是幾個娃娃而已｣｡

｢媽媽知道你現在讀書壓力很大，但都高三了，那些休閒娛樂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明明媽媽在說這句話時，語調和平時一樣，也沒有任何命令的口吻，且張瑜因自己也明白，這僅是一位母親對於兒女的好意與叮嚀，但為什麼，傳到此時的張瑜因耳裡，卻是那麼的刺耳｡

｢那不是休閒娛樂｡｣張瑜因低聲的回應道｡

但似乎是因為這句話說得太輕，使得爸媽兩人都沒聽見，自然也沒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後，媽媽催促著張瑜因回房間裡念書，而他和爸爸兩人則負責收拾和洗碗｡

看著那abcd二十六個字母排列組合而成的一篇文章，讓坐在書桌前的張瑜因更靜不下心來，便起身準備去客廳喝口水｡

｢你也勸勸女兒別老花時間在做那些娃娃上了......｣正要打開房門時，卻聽見媽媽那刻意壓低，而顯得十分不自然的聲音｡

｢唉但你這麼強硬的禁止他，反而會引起反效果的｡｣爸爸像是受到媽媽的影響，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非常小聲｡

｢但是......｣媽媽欲言又止的開口又閉口，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這話別跟你女兒說啊......你看，做那些娃娃能賺多少錢，還每天扎的手一個洞一個洞的｡｣

｢況且因因拿去參加比賽的作品，也被刷掉好幾次了，所以我這幾天也不斷的在想著......因因大概是不適合吧，所以還不如趁現在放棄......｣

接下來的對話，無非大概是圍繞著，該怎麼委婉的勸說張瑜因先把心思放在學業上，或是只把羊毛氈娃娃當作興趣就好的話題｡

但張瑜因已無心聽他們後來說的話了，而是不停的糾結在媽媽說的那句｢因因大概是不適合吧｣｡

這是什麼感覺呢？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就像是，儘管知道自己需要花很多的努力才能爬上那高聳的山頂，卻一點也不想放棄;明知道路途顛波，周遭的人們也不斷的開著玩笑說你不可能登頂，可你也不願放棄｡

但這樣學不會放棄的你，卻因為一路同行，陪伴在你身旁的人的簡單一句｢你做不到｣，而徹底否認了自己｡

大概是因為，我們是那麼親近的人吧，所以你們的一句不肯定，都比別人的一萬句不認同，還使我感到心碎｡

張瑜因將原先開了一小縫的房門，再次關上，整個人卻無力的沿著門邊滑落，就這樣蹲坐在門旁｡

情緒的拴口被無聲的撬開，等張瑜因意識到時，一滴淚珠已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張瑜因趕緊擦拭掉那滴淚水，仰起頭，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眼眶中的眼淚，且用力地緊閉著雙唇，深怕自己的啜泣聲被聽見｡

深怕自己的敏感和自卑，被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