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說不出口的委屈

當一個人願意在另一個人的面前表達他/她的脆弱，其實是需要勇氣的，因為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會有什麼反應，或是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他。一旦他因此受傷了，也許就會從此關閉心門、戴上面具，不再真實表達內心真實的感受，因為說比不說更難受。我想，我就是這樣吧！

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你認同嗎？不再提起，就是放下了嗎？會不會只是刻意不去回想？當我一想到三十多年前的那天中午，眼淚還是會忍不住流下來。那是在我畢旅前一天，放學前學校集中所有六年級的學生，提醒隔天要畢旅的注意事項後，就讓我們放學回家了。走在回家的路上，還沒到家，就看到剛上小一的小妹朝我走來，我還在疑惑：「為何她還沒去上學？」就發現她在哭，依稀聽到她說：「媽媽死了」。回到家後，就看到小舅舅在家裡等著我們。一直不記得當天下午是怎麼過的了，只記得晚上的時候，我看到小姑姑，我就跟她說：「我明天畢業旅行」，她一聽到，馬上就回我：「家裡都發生這種事了，妳還在想畢業旅行！」

其實，當時的我是真的想要去畢旅嗎？我只是不知道我該做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去過「從此看不到媽媽」的生活！我的童年就在那天中午，劃上了句點，提早長大。因為我是大姐，所以我要趕快長大，我才能好好照顧弟妹。也沒有人知道我害怕，怕自己不夠堅強！（寫到這裡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國中時期，我爸帶著四個小孩舉家著到叔叔開的傢俱工廠，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他後來獨自離開，我和弟妹就留在叔叔家。那段「寄人籬下」的過去，無形也影響我婚後的生活，婚後有一段時間，我也有一種「寄人籬下」的錯覺，很難真的融入新的家庭。

那段時間，我因為要準備高中聯考，所以我假日很多時候會需要到校參加「假日輔導」，但是我的弟妹就得幫忙做很多的事情。當然，沒有唸書時候的我，也是得幫忙的。 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間念書時，突然被我叔叔叫到客廳。一到客廳，就看到我叔叔坐在桌旁，我大妹就站在他的前面，我嬸嬸似乎也站在旁邊。我叔叔生氣地說：「妳爸爸不負責任，妳妹妹又不聽話，妳說她可以住在這裡嗎？」這個問題對於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孩，會不會太沈重了點？！我看著我大妹衝出家門，我叔叔緊追在後，然後再把她從外面帶回來。從頭到尾，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真的無能為力幫她辯駁或爭取！

大學畢業後，透過相親認識了現在的老公。當時，也是我第一次正式談戀愛，所以就想要介紹他給爸爸認識。沒想到，爸爸因為同姓和其他一些客觀外在條件達不到他的標準，就拒絕見面、還要求我要跟他分手。但是因為從小的成長背景，讓我對「家」存在著渴望。再加上他對我真的很好，所以我們還是沒有分手。從偷偷戀愛到後來第一次爸爸說可以訂婚，已經過了半年，最後卻在談婚期的時候談崩了。

我記得那天下午，電話中爸爸就對我說了句狠話：「妳為了這個男人，不要這個家！」過了幾天，我的小弟也打了電話給我：「妳就算認我這個弟弟，我也不認妳這個姐姐！」哈囉！有人真的為我著想過嗎？從頭到尾，我都無法幫自己說什麼話、爭取什麼，我沒有說「我不要這個家」，反而都是他們把我往外推。那年的過年，是我第一次沒有回老家過年，我不想回去面對那些莫名其妙的壓力！

從學生時期，我的生理期一直都是不準的。最誇張是在大學時期，可以一年來一次，但是我都沒放在心上，反正我樂得輕鬆。出社會後，去看婦產科才知道原來我有多囊性卵巢的問題，醫生跟我說：「等結婚後，想生小孩再來調就好」。我就以為這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真是太天真了！

我的老公是家中老么又是獨子，上有三個姐姐，都結婚生子了，就剩下他沒有。想當然爾，結婚後要生孩子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婚後三個月，我去婦產科看要調身體備孕，護理師問我說：「妳結婚多久了？」我回答：「三個月」。她就說：「那還好呀！放輕鬆」。我也想放輕鬆呀！但是家中長輩有期望呀！有一段時期，婆婆就會做一些事情，想讓我可以趕快懷孕。

有一次，家中有親戚來訪。原本她們妯娌兩人在聊其他的事情，那位嬸嬸一看到我從樓梯走下來，話題立馬轉到我身上：「那個誰誰誰不是吃了什麼藥就懷孕，妳沒有用給妳媳婦吃嗎？」我婆婆馬上說：「怎麼會沒有！別人吃一帖就有效，她吃了五帖。」聽在我耳裡，其實我很不好受。但是讓我更難受的是，後來我老公的反應。當我老公看到我臉色不好時，他問我怎麼了。我回說：「你沒聽到她語氣有多怨恨嗎？」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他媽，但是我真的難受，結果他回我：「哪有什麼怨恨！妳是玫瑰瞳鈴眼看太多喔！」他只會要我不要聽、不理會，卻不知道我內在很受傷。

慢慢地，我不再想要去談內心真實的情緒，因為說了會被貼上「玻璃心」的標籤，說了比不說更受傷，乾脆不說，假裝自己一切都好，雲淡風輕。但是久了，還是會出問題。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憂鬱症。我一直以為時間過了這麼久，我應該釋懷、也放下了。在《情緒生病 身體當然好不了》這本書中有提到：「癌症的背後，潛藏各種『壓抑到無法負荷的情緒』」。就在2021年底，我確定得了癌症。事實證明，我只是一直不斷地壓抑自己、直到自己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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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黃鼎殷醫師著 《情緒生病 身體當然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