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置身一場你死我活的生存遊戲,你會徒勞地去憐憫別人嗎?
看《魷魚遊戲》時,常被主角成奇勳氣得牙癢癢。別人絞盡腦汁探聽遊戲規則,他卻把心思花在憐老惜弱、救死扶傷。甚至質問隊友,為什麼要害死明明能活下去的人?
456個被欠債逼到社會底層的參賽者,爭奪一筆456億的獎金,死一個人,就多賺一億。有人算盤打得精明,少一個人,不但少一個對手,還多一筆錢。既然豁出性命參賽,就該爭取最大的贏面。
許多人都是這麼想的:找最強壯的男人組隊、趁著就寢時間屠殺弱小的參賽者,在競賽過程中能多害死一個,就絕不心軟。
《魷魚遊戲》劇照/Netflix:參賽者一起闖關,對上面目模糊象徵規則的工作人員,讓人誤以為自己還有選擇。
成奇勳卻不。在一犯規就必死的遊戲裡,他左挪右騰,見縫插針地發揮自己無用的善良。他找老人、女人一起參賽、在夜間大亂鬥時保護弱小,每一個選擇都像個文明社會裡的普通人,而不像個生存遊戲的參賽者。
是的,他只是個普通人。據導演說,賦予他編號456的寓意,就是在說:他是普通人,沒有特別好,也沒有特別壞。說他普通,是因為他的善良偏偏沒有善良到底。在二選一的必死局面時,他終究還是使了心眼,鑽了規則的漏洞,選擇讓別人去死。於是,他曾經的善良、憐憫和熱血,都在此時成為反諷。
他的善良,看起來好無用,又好脆弱。
因為無用又脆弱,就應該捨棄嗎?《魷魚遊戲》裡許多角色是這樣認為的。他們「不偽善」、「不假清高」、「順應時勢」、「配合規則」。於是在罪惡的深淵裡墮落得徹底。面對他人的受挫、受困乃至死亡,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只以利益為先。因為這樣,許多還有生機的人死去、許多不必要施行的暴力發生。
《魷魚遊戲》劇照/Netflix:站在前方的曹尚祐,是成奇勳的對照。他聰明、理智,看透規則,順應形勢,因此墮落得最徹底。
成奇勳不徹底的善良,像是芥川龍之介筆下的蜘蛛之絲。脆弱無依、隨風搖擺,卻真實存在。人們的善念和惡念其實是那樣容易動搖。因此更顯得一些微小的堅持如此可貴。
即使置身於隨身可能喪命的生存遊戲中,但只要還沒到最後關頭,成奇勳依然願意憐憫別人——這是在文明世界中有時都有點奢侈的情感。他當然並非道德崇高的英雄豪傑,所以在極端情況發生時,他優先保護自己。可是,一旦有點餘裕,他便試著不去傷人、試著與弱者為伴。在金錢、暴力、恐懼的誘惑下,依然沒有自暴自棄地淪落到底。這樣的堅持,不也很可貴嗎?
不徹底的善良也許沒能真正挽救任何一條性命,卻在某些人物的心裡留下一點點的光。那可能是,在某一個漆黑、殘暴的夜晚感受到被護在身後的安全感;在臨終的最後關頭被喚起了一絲良知和愧疚。也可能是,一個坐擁財富蔑視道德的富人,在生命終點泛起一點懷疑和猶豫。
《魷魚遊戲》劇照/Netflix:深夜大亂鬥,除了保護自己,成奇勳還護住了其實互不相識的脫北女孩姜曉
原來,即使做456號這樣普通的人,也是難的。
原來,即使做456號這樣普通的人,也很有意義。
平凡如我們,也許不能在危難當頭時成為捨己為人的大英雄,但,我想試著著保有這不徹底的善良。我不想縱容自己,用「這樣比較聰明」、「善良沒有用」的託辭,無視一切痛苦和哀傷。
如同在蜘蛛之絲上顫巍巍地攀爬,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我也想要勉力不掉進黑暗的深淵。那麼,許多罪惡和殘酷,或許還有挽回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