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愛爾蘭與英格蘭;天主教徒與新教徒,是電影《貝爾法斯特》裡發生矛盾與衝突的兩大面向。巴迪(裘德希爾 飾)一家四口站在筆直狹窄和蜿蜒曲折的岔路前,他們必須選擇該遠離暴亂不斷的家鄉,抑或留下。
肯尼斯布萊納所執導的《貝爾法斯特》,同樣都是回溯原鄉記憶,但卻與我近期看的阿莫多瓦的《平行母親》有著相當迥異的呈現。《平行母親》從女性視角出發;《貝爾法斯特》則以孩童時期的巴迪為敘述主體。在罩上一層孩童濾鏡後的《貝爾法斯特》,顯得更加質樸和溫情。激烈的宗教紛爭、北愛爾蘭和英格蘭難以辨明的關係,亦被消弭了其原本該有的悲涼及沉重感。而故事裡的那種輕盈與精巧,正是我相當鍾愛的表現手法。
暴動與兒戲
電影一開始,巴迪持劍拿盾和街上的孩子們玩著打鬥遊戲,不一會兒,便被母親喚回家了。當巴迪即將回到家時,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群兇狠憤怒的新教徒,他們破壞街道,砸毀店面、人家,甚至縱火燒車;驚恐之際,母親(凱特瑞納巴爾夫 飾)趕緊將巴迪抱起連忙進屋避難。巴迪和哥哥躲在桌下,聽著屋外的叫囂和爆炸聲,幼小的他經歷了真正的暴動。原來真正的暴動與他剛剛在街上鬧著玩的幼稚兒戲是天壤之別的。片中,透過暴動與兒戲,體現了真實世界的恐怖、駭人。
三個月後,巴迪被拉去參加了另一場新教徒的動亂。在被破壞的商店裡,巴迪拿走了一包洗衣粉,母親見狀連忙將巴迪抓回商店,要求巴迪將洗衣粉歸還,並嚴正警告他不可再犯。在一旁的動亂分子聽到母子倆的對話,立即告訴母親,新教徒是不會歸還任何東西的!
接著,鎮暴警察抵達,帶頭的動亂分子首領以巴迪母子作為肉盾,企圖逃過警察的追捕,因而出現了片中張力最大的對峙場面。站在巴迪母子與動亂分子對面的是父親(傑米道南 飾)與巴迪的哥哥,一家四口一分為二,站在街道的兩端,彷彿是英格蘭與北愛爾蘭、天主教與新教的對立再現。
有趣的是,巴迪一家雖然也信奉新教,但他們卻不同於其他視天主教徒為仇敵的新教徒。也因為立場的不正確、信仰的游移,使得這場對峙終究是無力、失能的。動亂分子首領被捕,巴迪一家四口也逃過劫難。經歷此事之後,原本堅持留在貝爾法斯特的母親,也終於聽進丈夫的建議,決定全家搬至英格蘭。
我們都住在愛裡
在離開貝爾法斯特當天,巴迪和父親特別來到巴迪暗戀的班上女孩凱薩琳的家 與她告別。他們彼此約定,有一天巴迪會再回到家鄉,他們也會再次相見。告別了凱薩琳,巴迪問父親,凱薩琳一家是天主教徒有關係嗎?父親告訴巴迪,只要他們是善良、公平、互相尊重的人,隨時都歡迎他們。這段對話,亦展示了巴迪一家對於天主教徒的想法和立場。
時間往回倒轉,巴迪好不容易和心儀的凱薩琳分到同組,要一起做登陸月球的報告作業。最終,他們的作業獲得了全班第一名,而那份青澀懞懂的愛戀也在年幼的男孩、女孩心中悄然萌生。巴迪父親與母親在舞會上的歌舞,同樣輕巧地化解了家庭裡隱隱的經濟困難和遷居與否的糾結,當他們彼此高歌、舞蹈之時,只有愛在其間流動,再無他物。
人世間最美好的,不就是愛嗎?天主教徒知曉,新教徒也定然明白。因此,何以要用暴力和喧囂來對待同樣都住在愛裡的彼此呢?也許這正是《貝爾法斯特》想要告訴我們的。何況《聖經》亦早有啟示:
神就是愛;住在愛裡面的,就是住在神裡面,神也住在他裡面。——〈約翰一書〉第四章:16
你們要彼此相愛,像我愛你們一樣;這就是我的命令。——〈約翰福音〉第十五章:12
永恆的原鄉
原鄉記憶的再現,是《貝爾法斯特》無法迴避的主題。躺在病床上的爺爺(希朗漢德 飾)曾告訴巴迪:「要記得自己來自貝爾法斯特15區。」「自己知道是哪裡人就好。」巴迪一家離開貝爾法斯特那天,奶奶(茱蒂丹契 飾)看著開走的公車說道:「走吧,現在就走,不要回頭,我愛你們,孩子。」上一代人對下一代人有寄託、有盼望。他們留在原鄉,作為後人的念想,他們也期待後人的終將歸來。原鄉是永恆存在的,即使人們走得再久再遠,原鄉仍是原鄉。
電影最後,畫面浮現了三行字句:
獻給留下來的故人。
獻給離開家鄉的遊子。
獻給所有曾經迷失的人們。
故事告一段落,卻並非全然結束。黑白畫面更不是一幀幀老舊褪色的相紙,而是故人、遊子們值得永恆凝視的原鄉記憶。《貝爾法斯特》無意展現艱難的抗爭史、複雜的宗教問題,它只是想用孩子般的童言童語,告訴人們一則簡單動人的故事,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