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追蹤、留言,以及加入 Vocus Premium。同時也誠摯邀請你,如果你喜歡我的內容,可以透過贊助連結給予我支持! 臉書個人頁面也會定期有近況更新,歡迎來找我玩呀。
《創造安娜》熱播時我因為工作繁忙沒跟上熱潮,這卻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兩位在不同場域中認識的台灣好友因為同在紐約藝術圈發展,碰上的客戶風姿各異,奇不勝數,然而她們在多年前都曾經提及,所有客戶的耳語裡最讓人瞠目結舌的莫過於有一個來自德國的假冒名媛在藝術圈子裡哄騙上流社會。
而這個高潮迭起有如虛構的故事,也就如同預期,不僅成為媒體爭相報導的談資,亦成為了影視製作公司炙手可熱的影劇素材。以《柏傑頓家族:名門韻事 Bridgerton》在國際上聞名的製作公司
Shondaland ,即在今年推出影集:《創造安娜 Inventing Anna》,而據稱以安娜為主角的真人秀與 Podcast 也已談定,如火如荼進行拍攝當中。
《創造安娜 Inventing Anna》無疑是個成功的影集,不僅掀起對於影集本身的劇烈反響,同時也重新掀起世人對角色原型
Anna Sorokin 的狂熱。正如當初報導她故事的記者
Jessica Pressler 所說:她是誰?她的故事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又是怎麼做到的?好奇與窺探排山倒海而來,我也在這充滿娛樂性的改編影集裡看到非常多值得細究的問題。
而其中最值得拿出來談的莫過於:人們之所以對安娜的故事感到猝不及防,即在於沒人相信她是一場犯罪。這個「不相信」有很多層次在其中。無論是當時身受其害的紐約上流社會與金融巨擎、因為故事過於曲折而深深著迷的報導記者、抑或是觀看影集的觀眾,都對安娜這個年少惡女身上的多重形象衝突裡無以自適。我在觀賞安娜故事時,也反覆出現認知上的不協調感。花了不少時間梳理後,接下來就讓我們以四個安娜身上刻意善用的標籤,來看看這個年少惡女的弔詭形象,用以讓我們哄騙自己的眼睛。
- 以「歐洲世故」來哄騙「美國天真」
- 「弄假成真」正是美國夢的雙面刃
- 沒有人相信他們會被「年輕女性」玩弄
- 「蔑視權威」成了新的英雄主義
以「歐洲世故」來哄騙「美國天真」
她開口詢問,帶著有一個好像是歐洲的口音,要「蘇活區最好的食物」。(She was looking, she said in an accent that sounded European, for “the best food in Soho.”)——安娜故事的報導原文 How Anna Delvey Tricked New York's Party People
安娜操縱的第一個標籤是大西洋兩岸的經典母題:
歐洲世故(European sophistication)以及美國天真(American Innocence)。誠如字面,這個因為歷史而成,且由社會運作強化的刻板印象不僅存在於文學之中,真實社會亦然。初始的歐洲移民之所以移民北美,多半是在原鄉因為政治、宗教、經濟等因素不被待見而尋求翻身契機的族群,因而選擇在新大陸篳路藍縷,以開放的態度以及野心成為新富(
nouveau-riche)。然而這個「新富」當然也還是比較禮貌的說法,在「老錢(
Old-money)」眼裏等同沒文化的「暴發戶」,而新富自然而然也對這個充斥老錢的社會裡有著極大的文化崇拜。
安娜故事報導原文裡以及劇集中也處處可以看得到這個刻板印象,且安娜食隨之味,巧妙應用這個跨大西洋的既定「歐洲」來塑造自己作為德國富豪繼承人的文化高點,即便她自己,實際而言,在這塊舊大陸上只是一個甚至連中產都稱不上的家庭出身。
而很顯然的,這個形象對於她的行騙非常受用。飯店打工人 Neff 是如此幾近自我說服般的為安娜那些不合常理的行為辯護:
但對 Neff 來說,這並不是為人刻薄。她更像是某種老派的公主,剛從一個古老的歐洲城堡內逃脫,且忽然之間被丟入現代社會。(But to Neff, it didn’t come across as mean-spirited. More like she was some kind of old-fashioned princess who’d been plucked from an ancient European castle and deposited in the modern world.)—How Anna Delvey Tricked New York's Party People
紐約華爾街的金融鉅子以及機構亦然,他們在抗辯時說:當初之所以相信安娜的理由,是因為這是瑞士銀行在美國本土以外的信託,就算沒有完整驗證,他們還是相信這個資訊。影集裡曾提及,為了不讓美國人起疑,安娜假扮瑞士銀行,與美國機構投資人通話。其實美國投資人,只要更積極地直接與歐洲聯繫,就能夠破解這個騙局,但他們選擇相信「瑞士銀行」的公信力。彷彿搬出瑞士,就代表歐洲這個古老大陸幫安娜背書一樣。
安娜熟知這個文化想像的威力,因此在身上渡了這層金後,帶著她高人一等的人設,在純真之地大殺四方。
「弄假成真」正是美國夢的雙面刃
「每個人都在那裡,」她說:「比如,比爾蓋茲就在那裡。」(“Everyone was there,” she said. “Like, Bill Gates was there.”)—How Anna Delvey Tricked New York's Party People
安娜在整個影集裡有諸多轉移焦點或是自我開罪的技巧,都跟「美國夢(American Dream)」這個價值體系有關。正因為美國建立在披荊斬棘、尋求人生既有階級之外,新機會的期待之上,美式的「成功」與「地位」有不少直接與財富綁定。我旅居美國的同儕曾說:美國對於才能的認可跟報償非常簡單明確,就是給予巨大的經濟報酬——人人有機會,行行出狀元。造夢場如此,名利場如此,更讓美國社會對於白手起家,弄假成真(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有非常樂觀的期待。
安娜對此價值體系非常熟稔,也讓她也成為可以在虛實之間玩弄人們期待的頂尖操偶師。最初挖出安娜故事的美國記者,亦可以從她報導的語調來看出來這故事在認知上的不協調感:
如果 Aby Rosen 可以用猶太大屠殺倖存者兒子的身份,隻身在紐約把整個高樓大廈變身成藝術場域;如果卡戴珊家族可以從「虛無」中創造出龐大的財富帝國;如果 Dakota Johnson 可以靠著雕塑她的翹屁股讓一部電影系列(註: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全球賣座。安娜為什麼不可以?(If Aby Rosen, the son of Holocaust survivors, could come to New York and fill skyscrapers full of art, if the Kardashians could build a billion-dollar empire out of literally nothing, if a movie star like Dakota Johnson could sculpt her ass so that it becomes the anchor of a major franchise, why couldn’t Anna Delvey?)
紐約作為紙醉金迷裡的城市巔峰,整個城市的靈魂都在吶喊著財富。安娜告訴他人她有錢,她正是美式社會裡應該要被景仰的對象;她還告訴他們想要加入,現在就是時刻,你們會跟我一起分一杯羹,成為下一個人上之人;她還在他們前面拿著真實的白花花的現金,用消費、體驗、態度,來打消這些人的疑慮。
在安娜面前,你有辦法說不嗎?
沒有人相信他們會被「年輕女性」玩弄
真實的 Anna Delvey 在最後一次開庭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