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讀《布洛卡街的故事》

剛剛重讀過這本熟悉的故事集，其中一些是我在小學的閱讀課堂上看到的（在課堂張口大聲朗讀）。這幾個故事既有趣又令人興奮，讓我想一口氣把它們全部讀完。所以我要到了這本書，然後一聲不吭把這13個故事迫不及待地全部嚥下。後來，我把它們讀給了我的兒子聽，當時他很小，還不能自己看書。此間相距了近30年，這第二次的朗讀讓我驚訝地重新發現自己仍一清二楚地記得這些故事，但這是我首次注意到作者的寫作質量。他的文句並沒有因針對幼兒為由，而使用過度簡化、貧乏的語言。另一方面，故事的想像力、時空和結構很大程度地援用了兒童的宇宙。這種(在句型與文法上的)嚴謹，與典型童言童語的創造性天真(也許這兩詞根本是同義疊用)的並置，為這些故事提供了一種特殊而令人難忘的基調，也使得它們歷久彌新。而在剛剛結束的最近一次的朗讀中，我只是個聽眾。是我的妻子，為了練習她新學的法語，每天都大聲朗讀。讀故事或聽故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樂趣，聽著這些故事就像傾聽孩子們互相玩耍，編造不可思議的情況，互相嚇唬以尋求刺激來取樂，直到源源不斷的冒險變得越來越超乎思議，乃至他們的狂想高高堆出了瘋狂和搖搖欲墜的疊疊樂，並令孩子越來越心癢難搔，忍不住在喧鬧以及笑聲中，把一切推倒。全用著簡單過去時passé simple,，一種用於書面的法語變位時態，成人不常口頭使用，而兒童從不使用。在首次出版半個世紀後，這些故事與孩子之間的默契從未改變。

《布洛卡街的故事Les contes de la rue Broca》是由皮埃爾·格里帕里Pierre Gripari所撰寫並於1967年出版的13個故事合集。布洛卡街是巴黎的一條街道，橫跨第五區和第十三區。最要緊的是，它是這些所有故事被講起來的地方。在一篇作為背景提要的序言中，作者提及了他的虛構替身皮埃爾先生每週與附近的孩子們碰面，並和他們一起編造新的故事。它描述了一個中下階層的多元鄰里，生活其中的人來自不同文化背景，但他們都喜歡故事，作者說，這點與法國人相反。

雖然其中只有少數故事就正發生在老巴黎的這個街區，但這有幾個特定地點和特定人物，在一些故事中反覆出現，就像一個固定的點，給整體帶來一種真實感。除了這幾個交叉點外，這13個故事都是獨立的。然而，我承認自己更偏愛那些有這些人物點綴的故事，就算他們只在當中跑跑龍套，例如薩伊德爸爸--布洛卡街69號雜貨店兼小酒吧的老闆、他的其中兩個孩子巴希爾和娜迪雅，還有1960年代的巴黎，帶著大村莊的氣息。

故事《穆夫達街的女巫》講述了一個女巫的冒險經歷，她在”女巫日報”中讀到了吃一個用番茄醬烹煮的小女孩，就可以重回年輕漂亮，於是腦裡浮現了薩伊德爸爸的女兒：娜迪雅，因為配番茄醬的小女孩名字必須以“N”開頭。最後這個細節將讀者帶進了小朋友的心態上，因為它完美地表現出孩子的任性。我能想見序言中的那位皮埃爾先生，正在與附近的孩子們一起想像這個故事，而娜迪亞則以權威的方式添加了這個細節，按耐不住想成為故事主角的衝動，即便要冒險讓故事中的自己，去面對女巫的恐嚇。這個場景簡直歷歷在目，就好像它曾經存在過一樣。女巫捕捉娜迪亞的笨手笨腳既搞笑又幼稚。例如，她去到薩伊德爸爸的雜貨店時，當他問她想買什麼時，由於女巫滿腦子都是自己真正的邪惡意圖，以至於她脫口而出“我想要娜迪雅”。面對老闆的驚訝，她回過神來，要了一罐番茄醬汁。問她大罐還是小罐，她則回答說她需要一大罐，因為這是用來配娜迪雅的。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又趕忙改口，說要和義大利麵一起吃。所以薩伊德爸爸建議她也買一包麵:
“喔，不用了，我已經有娜迪雅了……”
“什麼？”
“沒事沒事，我說的是義大利麵，我家裡已經有了……”

所以當她要求娜迪雅幫她送貨時，薩伊德爸爸當然拒絕了。

這些外加了白目女巫的滑稽情況，似乎直接來自孩子們的想像。這使得故事對小讀者來說更加有趣。

在《掃除櫃裡的女巫》中，皮埃爾先生買了一棟小房子。在經歷了一些不太可能發生的滑稽情節後，皮埃爾先生得知他的新家是一個鬧女巫的家，然而只有當他在晚上從頭到尾地唱完一首非常特定的歌曲時，這個女巫才會出現：“巫婆，巫婆，看好你的屁股後頭！”孩子們又一次被這種荒謬的情況給擄獲，如果皮埃爾先生就直接忽略這個女巫的存在、以及這首他永遠不會想到過的歌曲，那他一點問題也不會有。在家里呆了幾個月後，他先是開始哼歌，然後唱幾句歌詞，就像一個孩子在允許的極限範圍內尋求刺激一樣。這個故事的小聽眾們，在歡笑和憂慮之間，在禁不住皮埃爾先生唱完整首歌的盼望，和女巫會出現的恐懼之間興奮不已。他白天繼續唱，晚上也唱，但總在最後一個音節時忍住。終於，在搬進來兩年後的一個晚上，他把這首歌全唱完了！女巫怒氣沖沖地現身。

她沒有立刻就整他，而是給了他一筆交易。他可以向她要求三件不可思議的物品，隨便什麼。如果有任何一個要求能將她難倒，那她就消失，否則…… 皮埃爾先生跑去向朋友巴希爾求救，巴希爾是布羅卡街69號雜貨店老闆薩伊德爸爸的兒子，他有個魚缸，裡面有兩條魔法小魚(這個魚缸在前言中已經提到過)。只不過巴希爾不能直接和魚溝通，他必須用一隻小老鼠作為翻譯。劇情發展到這裡，小聽眾們全都被吸引住了，很少有人對巴希爾能與小老鼠對話而感到驚訝。然而若想讓老鼠來，你必須唱：”小鼠鼠，小朋友，快快來，和小魚兒說說話，我用香腸來報答！”接下來的過程非常詳細。巴希爾向老鼠解釋了這個難題。後者把它透露給魚，魚想了想，然後把答案交給老鼠，他把答案翻譯給巴希爾，他再向皮埃爾先生解釋一切。這整個場景是典型的鬧劇，不可避免把大夥逗得樂不可支。特別是因為它還要被重複兩次，而聽眾對這種複雜而古怪的儀式感到興味盎然。與此同時，我們急切地想知道究竟該向女巫要什麼不可能的東西。 “像真金一樣閃耀的橡膠珠寶”和“通心粉樹的樹枝”是前兩個想法，它們問得相當高明因為已經瘋得可以了，但女巫卻都能輕鬆地把它們變出來給皮埃爾。想知道第三個，你必須讀這個故事!

在這些故事中，我們遇到了斯古比杜，一個魔法娃娃、一個穿著紅色(魔法)襪子的戀愛腦巨人、一個由於過於良善而令父母大失所望小惡魔、以及許多其他有趣和可愛的角色。最重要的是，皮埃爾·格里帕里擅長給孩子們講故事。他會說他們的語言。藉著向他們展示，他們最瘋狂的想法也可以成為一本好書，他讓孩子有了閱讀的興趣，對一些人來說，又何嘗不是給了他們寫作的興趣呢?

完整的再版於 2012 年出版，由克勞德·拉普蘭特(Claude Lapointe)繪製插圖。他的繪畫使這本書在70年代後期很受歡迎，但在我看來，這版本有點過時了。如果它們能喚起早期讀者的懷舊情緒，那麼它們可能很難吸引今天的讀者。

我更喜歡平裝本，分兩卷，由費爾南多·普伊格·羅薩多 (Fernando Puig Rosado) 繪製插圖（封面由 Voutch 繪製）。他的畫和文字一樣瘋狂有趣。

《穆夫達街的女巫，以及布洛卡街的其他故事》
《善良的小惡魔，以及布洛卡街的其他故事》
作者:皮埃爾·格里帕里(法國)
出版社:Folio junior(法國)
平裝書, 140頁
9歲起適讀（但這些故事可以讀給6歲起的孩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