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輝耀姬物語》: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啊!

2022/05/08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輝耀姬物語 封面劇照

輝耀姬的兩張網

輝耀姬的一生,被兩張網束縛著。
第一張網,名為天意,輝耀姬不甘於待在清冷寂寞的月宮,於是受到上天的懲罰,令她下凡歷劫,再忘卻塵世的一切,一切恩愛癡怨歸於無形。
第二張網,來自人間,在這個由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她必須扮演一個端莊嫻靜的女人,染黑牙齒、拔去眉毛,不能任意行走,也不能隨意地露齒笑,在合適的年齡,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子。
面對這兩張網,她總以反抗的姿態回應。面對迎接她回到月宮的侍女,對她說:「我們一起再回到清澄的月之都去,讓心煩的事都化作雲煙,這裡的汙穢也都遺忘。」她吶喊著:
「這裡根本不汙穢,不論喜悅或是悲傷,這土地上的生物,全都散發出光彩,鳥、蟲、野獸、草、樹、花,還有人情味。」
從這裡可以看出輝耀姬對於人間所謂真善美的追求,無論遭遇什麼磨難,仍不肯忘卻,是以她即使披上了能夠遺忘一切的羽緞,仍在最後回眸望向人間時,留下了不捨的眼淚。
輝耀姬回眸望向人間
而對於世俗禮教施予她的束縛,她以不肯拔去眉毛、染黑牙齒回應,並且刻意刁難前來求婚的皇子們,義正嚴詞地拒絕意欲非禮的天皇。
導演高畑勳亦用極富東方美的水墨風展現輝耀姬所眷戀的世間,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柔和明亮的色調,溫軟細膩的筆觸,並在並不追求立體結構的圖像上呈現極度細緻的光影變化,以及人物生動的表情與動作,每一幀畫面都值得反覆欣賞。(這部份真的只能看電影感受)

最親近的人,給自己的束縛卻最深。

《輝耀姬物語》取材自日本民間神話《竹取公主》,一名老翁在砍伐竹子的時候,在竹子的中空處發現了一個小女嬰,於是撿回家中扶養。由於老翁和老太太沒有孩子,所以格外疼愛這個女孩。
老翁從竹子中撿到輝耀姬
輝耀姬就像竹筍一樣快速地長大著,她異於常人的生長速度暗示著她的不凡,不過她的童年卻和身邊的孩子無異,在青梅竹馬捨丸哥哥的帶領下,每日一同嬉戲玩耍,探索山林的美好,懵懂地體會著青澀的情感。
青梅竹馬之情
而很快地,劇情迎來了轉折,老翁在砍伐竹子的時候,得到了大筆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老翁明白輝耀姬並非凡人,不該待在荒野農村之中了此一生,認為這筆財富是上天的旨意,於是來到都市購買房產,想讓輝耀姬過上公主般的生活。
老翁從竹子中發現財富
輝耀姬成為了失去山林的孩子,而一開始的她,面對這一切是懵懂無知的。直到老翁為她從宮中請來了教授禮儀及才藝的老師,教導她如何成為一位高貴的公主,她才逐漸感受到了束縛。在慶祝輝耀姬的命名宴上,她不能夠邀請從前的朋友,僅能躲在簾幕後面,遠遠地看著前來慶賀她的人們,窺聽他們的議論紛紛。
輝耀姬的老師
輝耀姬對這一切感到異常的反感和不適應,於是有了第一次的出逃。見她在狂奔時,身上的華服一件件褪去,整潔光亮的頭髮也變得凌亂,畫面上,狂草一般的筆觸呈現了輝耀姬此時紛亂的內心,極富張力與美感。輝耀姬在這次出逃後,忽然選擇了服膺世俗,拔去眉毛、染黑牙齒,做一個行止合宜的端莊公主。既然無力反抗,又無法遠離,只好先以順從來應對。
輝耀姬的第一次出逃
輝耀姬的第一次出逃(狂草般的筆觸)
輝耀姬第一次出逃後的抉擇
老翁無意讓輝耀姬變得不快樂,他將輝耀姬視若己出,才會想給她一切世俗意義上的幸福,成為一名公主,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嫁給某位有權有勢的王孫公子。但他卻也沒思考過,他所認為的幸福,也許不是輝耀姬想要的。
束縛不見得會以醜惡的形態出現,甚至可能充滿溫情與美好,老翁沒有意識到,他正是第一個折去輝耀姬的自由之翼的人,然而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個活在世俗的平凡男人,理所當然地遵循著男權社會的規則走,且順應社會規則的好處何其多,又何必去質疑,甚至反抗呢?

我是物還是人?是真還是假?

若說老翁對於輝耀姬的束縛還算出自於關懷,而外界其他男人對於輝耀姬的議論與垂涎,就沒有什麼善意可言了。輝耀姬的才貌雙全和傳奇般的出身,吸引了無數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們並未和輝耀姬見上一面,說過一句話,就能夸夸其談自己對於輝耀姬的愛,這一切都使輝耀姬感到虛偽不堪。他們將輝耀姬比喻成價值連城的珠寶,但那終究也只是「物」罷了,沒有人問過一句輝耀姬身為一個「人」,她內心究竟想要什麼?
所以輝耀姬命五位前來求婚的皇子,找到他們口中的珍寶,而那欠債做成的蓬萊玉枝、一燒即毀的火鼠裘,唯一差點打動輝耀姬,獻上一朵蓮花,說要帶輝耀姬遠走高飛,追求自由的皇子,轉瞬間即被假裝是輝耀姬的老婦人所嚇得退避三舍。這一切的虛情假意,和輝耀姬所追求的真善美形成強烈的衝突,令她悲憤到痛哭,質疑著這世間都是假的,連自己也是假的。
最後,連天皇都對輝耀姬產生了興趣,天皇是世間最高權力的擁有人,他認為他對於輝耀姬的佔有是種恩賜。而當他從背後摟住輝耀姬,令輝耀姬恐懼到寒毛直豎,倏然躍起之後,輝耀姬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實身分,原來她是從月宮落入凡塵的人,在對於人世間的束縛隱忍到了極限之後,萌生了回去的念頭。
天皇自認是恩賜的占有

人違抗得了天意嗎?

輝耀姬的第一次出逃是對於世俗禮教的反抗,第二次的出逃,則是違抗天意。即使她已經意識到人世間的醜惡虛偽之處,還是存留著眷戀,所以不願回到月宮。她在出逃時,遇到了青梅竹馬捨丸,兩人翱翔於天地山林之間,然而輝耀姬轉瞬就意識到,她這次的出逃是無用功,因為人無論再怎麼逃,也逃不了天意。
輝耀姬的第二次出逃(與捨丸的翱翔)
比起世俗禮教,天意更是一張巨大無形的網,包覆著每個人的生命。世間的一切會如奇蹟般誕生、成長,但也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老、消亡,而輝耀姬最終也只能離開人間,回到月宮上。
輝耀姬回到月宮
以結果來看,輝耀姬的反抗是失敗的,即使她能夠逃離世俗的禁錮,最終還是只能回到清冷的月宮。但以精神層面來看,輝耀姬結尾的眼淚象徵著她始終保留著完整的自我,保留著她的堅持與追求。
「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啊!」
面對並非純潔無垢的人間,輝耀姬仍保有著熱愛,在遭遇種種事與願違之際,輝耀姬以最柔軟真摯的心,宛如一個女戰士般,不斷地捍衛著、質問著生命的意義,最後得出了上面的結論。如果輝耀姬生活在現代,大概會說: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 You're gonna love it!(by 六人行)
《輝耀姬物語》看似是一則童話,實則是對於生命的隱喻我們所有人終其一生,又何嘗能不被這兩張網所束縛呢?而該如何與這兩張網共處,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抉擇,如果是你,會想要順應、反抗,抑或有其他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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