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斑駁血紅,與更多各種顏色的模糊影子。
這個白色身形稍微小了點,沒有像之前那樣飛翔在空中,甚至有幾分狼狽,氣息卻不亂,反而十分平靜。
他站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看著眼前的五顏六色全部混在一起。
然後轉過身,一躍而下。
無名倏然睜開眼睛,景象全都消失,眼前依舊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天空般的瞳孔注視著緩緩飄落的塵埃。
窗外太陽才剛升起,窗簾被晨風吹得緩緩飛起,拂過臉頰時十分輕柔,落在側臉的黑色髮絲微微飄起。
涼意漸漸注入室內,掠過窗下書桌擺著的常用鋼筆與墨水、絲質地毯與茶几、整齊收納了個人物品的床邊置物櫃,以及牆邊兩張單人床上微微起伏的身影。
前端的流理台於昨晚便被收拾得乾淨整潔,餐桌上擺著倒扣的馬克杯與茶具組,玻璃材質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下,更顯一塵不染。
黑髮少年輕手輕腳地下床,帶著昨天在市集買的鏡子,走進對面由空房間改造的工作室,又施了隔絕聲音的小魔法。
把包裹的布打開,內側已經沾滿汙垢,無名把布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開始清理那面鏡子。
一個小時後,無名走出工作室,艾洛正在將從食堂帶回來的早餐擺到餐桌。
將手中物置於工作室外的方桌,無名便轉身去浴室梳洗,幾分鐘後已經坐在餐桌邊,接過艾洛伸來的食物與報紙。
太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從窗外照進的日光足以照亮整個房間,白牆上交錯的金藍菱格紋線,牆下櫃中掛著閒置的制服與課用書籍,走到床邊的金髮少年雙手各執一被角,用力往上掀,略帶凌亂的被單在空中揚起,落下,皺褶已然展平,回歸原位。
盯著那嫻熟的動作,天空色眼珠默默轉到一旁,黑髮少年咬了口手中的食物。
「......抱歉,下次我會整理。」
「沒事,順手而已。」整理完床鋪後,艾洛又將窗簾用繫繩固定,才回到餐桌旁一同用餐。
今天食堂提供的早餐是三明治,潔白柔軟的吐司切去較紮實的金黃邊角,夾著嫩火腿、生菜、番茄,最後再加上美乃滋、花生醬,光是用肉眼就能夠品嚐的美好滋味,再搭配上飲品與報紙,會是多麼悠閒又明亮的晨間組合。
杯中的茶香四溢,飄起的水蒸氣等待著握著杯耳的主人品嚐,爾後總是微笑的唇觸碰了杯緣,咖啡色瞳孔瞄到報紙上的大標題。
城西龍捲風事件
昨日,下午四點,許多居民目睹洛爾諦城西部颳起極為巨大的龍捲風,夾帶著疑似木屋殘骸後上升至天空後消失,經本報社人員調查,龍捲風地點位於城西舊工業區的某處,而消失的房屋已確認長年無人居住。
有人透漏,下午有三人進入該區域,本報社為求真實度,特派記者前往進行實地訪問,卻不料他們的回答格外一致——當時都在睡覺休息,甚至根本不知道有發生這件事。
西工業區早在通用紀九百七十年因翻新政策關係,使該區的大部份居民搬遷至東工業區,然而,仍有少數居民堅持留下,因此不排除這起事件是不滿當年政策所做出的報復性行為的可能性。
旁邊印刷圖上的地點是正在走向城西舊工業區入口的三人,黑白兩色無法得知三人身上的細微特徵,從高挑身影與側過頭露出的半張臉,可以判斷出是左右兩側是少年,至於中間的背影較為瘦小,從頭上綁著雙馬尾來看,應該是個小女孩。
三人,十分準確的數字。
無名知道昨天走出學院後一直有人在身後跟著,卻也沒多管,畢竟在學院裡有很多人看不起他,想方設法讓他在學院不好過。
但每次都是人海戰術、類似水桶放教室門上,或是魔法變出的爛把戲,就連嘲諷的話語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更不用說實力低下,連艾洛的一半都沒有。
實在弱得提不起勁。
但這一次,為了抓住小辮子,連要價不斐的影像石都拿出來用。
真不愧是能進諦神學院就讀的學生,家境普遍有一定的富裕程度。
事發時間是下午四點,距離回學院的五點尚餘一小時。
中央廣場到西工業區的路程要三十分鐘,而從中央廣場返回學院的路程則需二十分鐘。若是在發生龍捲風的當下,立即離開西工業區前往商業聚集的中央廣場,還要注意預留返校所需的時間,那麼找到報社,並讓報社人員現場速寫影像石的畫面,必須控制在十分鐘之內完成。
有難度,但絕非無法達成。
可見報社的專業度與效率極高。
諦神學院的校規寫得很清楚,校外活動時若學生因可抗力因素超過表定時間回到學院,會處罰勞動服務三個月,並且往後的兩次自由外出日禁止離開學院,若此行為累積達到三次,則後面一整年都要做勞動服務並禁止外出,若違規者為當屆畢業生,則照樣處罰,並留級一年。
冒著違反校規的風險啊......確實有別之前那樣的簡單無趣。
但也差不了多少。
把報紙放下,無名拿起馬克杯淺嚐一口愣住了。
紅茶?
「不合胃口?」艾洛見無名盯著手裡的紅茶。
「不。」無名又喝了一口,「只是很久沒喝到你泡的紅茶。」
紅茶是艾洛早餐中的必備品,每天都會沖泡一壺。因此房間總是有股香甜,廚房與餐桌總是殘留的茶葉香更是明顯。
某天,艾洛不小心把裝了紅茶的茶杯放在無名面前,無名沒注意就直接拿,喝了一口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飲料,朝艾洛看過去,看到他笑著搖頭表示沒關係後,便一口紅茶配一口餐點的吃完。
他還記得,那天無名每當杯中的紅茶剩一半時,就起身加水加到完整的一杯,直到茶如同清水般沒了味道才停止。
那頓早餐吃的比平常還要久,久到兩人上課遲到進教室。無名無視了眾多白眼,艾洛帶著歉意的微笑讓老師不好開口罵人,說幾句便讓兩人趕快就坐。
只喝過一次,那個味道記到現在?
「你喜歡那天紅茶的味道?」艾洛試探地問。
「很特別。」無名又喝了一口。
「那……以後我早上多幫你泡一壺?」
「最近不用,接下來要進入『諦神月』了。」
語畢,無名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將嘴角的美乃滋抹去。
時間迎來了八點,兩人將桌面清理後便離開宿舍。
諦神學院占地廣闊,足以分出好幾個區域,每個區域之間的距離都不盡相同,其中以宿舍與教學區之間的距離較近,但至少也得花費將近十分鐘才能抵達。
此時的走廊上已經有不少人,他們胸前飾物鑲嵌的各色水晶,為灰暗的石磚的走廊增添色彩。遠處飛來的綠色光點引起學生側目,光點飛向無名與艾洛,在兩人身邊頑皮地繞了好幾圈,直到無名伸出手才安份下來,乖乖停在他的手上。
「無名、艾洛早安!」光點閃爍幾下,緩緩收起光芒的風精靈對兩人說,「我來傳話的。」
「哦?這次是你啊?」艾洛的咖啡色眼睛流露笑意。
「對啊!今天是我贏了!」風精靈滿臉驕傲,得意地在無名身邊飛舞。「校長要找你們。然後無名我跟你說喔,剛才我們幾個……」
無名與艾洛邊走邊聽風精靈是如何機智戰勝其他精靈,光榮接下這個重任,直率的語氣與略帶浮誇的動作令兩人的嘴角微微上揚。
「聽學長姐說駐校精靈非常討厭麻煩,有人要求幫忙還不一定會現身。」艾洛的聲音滿是促狹。「怎麼每次遇到有關無名的事你們就爭成一片?」
無名的藍眸微微瞇起,嚨間傳出的悶笑聲,讓風精靈有點不好意思。
「唉呦,這就是你不懂了!我們精靈啊……」
精靈帶來的微風吹過兩人的臉龐,無名與艾洛走在白色的長廊上,一邊聽風精靈嘰嘰喳喳,一邊對他神氣的表情與誇張的解說時而挑眉時而輕笑出聲。
陽光下,兩人一精靈悠閒地遠去,旁人的審視目光破壞這份和諧。
徒留走廊上其他學生的竊竊私語不斷迴盪。
「欸欸你知道嗎?有人被請到校長室去了!」
「誰啊?」
「我剛剛有聽到!是無名!」
「沒有屬性沒有源之力的那一位?」
「對對對就是他!」
「啊?他怎麼被叫過去了?」
「你問我我問誰啊!」
「你知道為什麼嗎……」
…………
校長室內,無名跟艾洛正面對著諦神學院的最高決策者,風精靈被指派去遞送其他訊息,不在身邊。
早報攤在辦公桌,直接壓在一疊待處理的文件上,頭條更是擺成兩人方便閱讀的方向。
「今天早上的報紙,你們都看到了吧?」隔著辦公桌,校長雙眼盯著面前兩位學生的反應,手指敲在報紙上。
「是的。」艾洛恭敬地回答,平和的語氣讓人毫不生疑。
無名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校長身後的窗戶。
「有人向我舉報那件事是你們兩個引起的。」校長嚴肅地說。
「那件事跟我們沒關係。」淡漠的聲音響起,卻也沒多做解釋。
「跟師長說話時要好好看著人家。」校長瞟了一眼無名後看向另一人,「艾洛?」
「我們昨天前往城西是因為有個小女孩的親人生病,就是這位……」艾洛伸手指報紙上一個比較矮小的人。「看完後就直接回來,也沒遇上報紙說的龍捲風。」
校長沒有回應,似乎在思考話中的真實性,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平穩而有規律。
木質窗框內是一片藍天,鳥兒在空中與白雲並遊,相當自由。
艾洛依舊保持著溫和的笑容,靜靜等待校長的回答。
「好吧。」許久之後校長才鬆口。「你們趕快回去上課吧。」
「是,校長。」艾洛回答,轉身與無名一同離開校長室。
在艾洛開門出去後,無名的手覆上門把時,校長突然問了一句話。
「你不問是誰嗎?」
無名僅僅側頭看了校長一眼,眼底的天空依舊沉靜。
這並非學生對校長應有的恭敬姿態。
「不需要。」黑髮少年的語氣沒有起伏,顯然不放在心上。「而且,那個人會來找我的。」
闔上門的一瞬間,校長卻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隨後是喀擦的關門聲。
校長挑起眉毛。
那小子,應該會幫我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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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無名所料,兩人在出校長室後沒多久,便有一群人找上來。
未到下課時間,走廊上不該有學生閒晃,那群人不但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還堵住無名與艾洛的去路,擺明不讓通行。
走道直接減少四分之三的寬敞。
無名與艾洛卻彷彿沒看見,逕自從正面突破人群走過。
「站住!」看起來像是領頭的開口,滿是嘲諷。「連人都不放在眼裡了?」
無名與艾洛沒有停下腳步。
圍堵鬧事的人們面上逐漸不滿。
「就這麼想被退學?」那人開口威脅,聲音更是大上幾分。
無名與艾洛這才停下腳步。
其他人在他身後不斷竊笑,滿是得意與看戲的眼神。
「人啊,果然還是不要有把柄被握在手上比較好。」領頭人走到無名面前,口氣狂妄舉止輕浮,甚至還想伸手輕拍無名的肩膀。
艾洛一把抓住那領頭的手腕。
「好好說話,何必動手呢?」艾洛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溫暖笑容,將他的手甩到一邊。
無名看著領頭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睛的天空都十分死寂,甚至流露不耐煩。
沒想到是那個小流氓,還有那一群最常來鬧事的人。
依舊沉不住氣,拼命死纏爛打。
「沒你的事,蘭德爾。」流氓學生表情十分挑釁,篤定艾洛不敢與他起衝突。「滾回教室去。」
「但你擋到我的路了。」艾洛的眼神一點一點降低溫度,用手輕輕地推開。「請讓開,我們沒有時間陪你玩遊戲。」
「你也想一起被退學?」流氓領頭無視擋在胸前的手,從拿出口袋中的晶石,在金髮少年的面前肆意擺弄。「影像石可是能清晰照出你們兩個人。只要我願意,蘭德爾,你也不用留在學院混了。」
艾洛看向流氓學生,目光輕輕掃過現場每個人。
流氓領頭被咖啡色瞳孔中的不屑看得有點退縮。
天氣回暖,窗外陽光甚好,卻無法拂去身上逐漸浮現的涼意。
不行!不可以退縮!
只差一點了!本大爺就可以把他,把無名踩在腳底下!
還有那個蘭德爾,徹底讓他在諦神學院抬不起頭!
他身後跟來的同學卻開始躁動,不安地伸手拉他的衣服。
「幹嘛啦!沒看到在忙嗎?」想得興奮之際被打斷,流氓領頭不耐煩地甩開拉衣服的手。
「你、你看周圍……」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課了,連鐘聲都沒有聽到。
無名被叫去校長室的事,只需一個下課時間便傳遍整個學院,自然為校長室外引來一波圍觀人潮。
然後圍觀學生就發現,此時艾洛同學笑容依舊,雙眼卻完全沒有溫度。
竟然有人能惹好脾氣的艾洛不開心?
然後目光接著轉向艾洛對面的由尼,不由得翻白眼。
又是這個廢物。常看到不行的戲碼,是用一些下三濫的行為,到處欺壓學生,直到把對方搞得在學院待不下去,或者是讓他心甘情願做小弟才停手。
一開始還會有人站出來替受害者說話,但久而久之也沒了聲音。
不過事關那位無名,還是繼續看下去吧。
這時艾洛輕飄飄說了一句話,讓所有人臉色大變。
「我可以把這個解讀為……你在向蘭德爾家挑戰?」
吼吼,這次由尼可真是踢到鐵板了,竟然惹到蘭德爾家的繼承人。
圍觀群眾的表情全是幸災樂禍。
果然,由尼變得有些進退兩難,卻還是硬著頭皮說話。
「怎麼樣?考慮好是要做我的小弟?還是要退學?」
哇!好囂張!看來他手裡是真的有不得了的把柄!
「影像石而已,也敢拿來威脅我?」言語中的淡漠穿過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影像石?無名啊無名,你也真敢說。」由尼冷笑,將手上的晶石高舉在空中。「各位同學,昨天下午城西的龍捲風就是他們兩人做的!」
學生們一臉狐疑地看著晶石所投射出的畫面,越看越覺得莫名熟悉。
一名小女孩、面無表情的黑髮藍瞳少年、溫暖如陽的金髮咖啡色瞳少年。
背景是......城西舊工業區!
這不就是今天早報的圖嗎!還是清晰彩色版!
不少由震驚化為懷疑的眼神轉向無名與艾洛兩人。
「周身魔力檢測,」艾洛也不慌張,慢條斯理地開口。「是學院大門只在自由外出日開啟的功能,用途是確認身上是否有施展大型魔法的殘留痕跡。」
「這項功能的用意,在於我們諦神的學生必須時刻掌控好自身的魔力。」艾洛環視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們,態度溫和,語氣誠懇,讓人心生好感。
「想必各位也清楚,我們之所以能夠進入諦神學院就讀,無非是因為天賦過人,而學院的教育一向主張『以心為身』,即為認識自己,才能了解自身能力所及與志向所在,更是不斷提醒我們,不要因一時的貪欲而揮霍,要將力量用於對自身有價值的人事物。」
「因此,回到一開始的指控。為什麼此刻的我們會否認自己是龍捲風的製造者?因為在明知會違規的情況下依然動手,那種行為......並不值得。」
堪稱愚蠢。
「而且若真的如你所說,那麼我們根本無法穿過校門,還會依校規處份,隔日起三個月內禁用魔法與禁止離開宿舍。」
「但是你看,」艾洛張開手臂。「我們還在這裡。」
經過一番解釋,不少人已經相信艾洛的話,更是出聲要求證明影像來源真偽。
圍觀群眾紛紛鬧哄哄地抗議,而且似乎有學生陸續往此聚集。
校長室的門外被擠得水洩不通。
其中心被審問的兩位嫌疑人卻置若罔聞。
由尼心裡一驚,他是真的不知道校門口還有這個功能。
但他確實跟蹤他們三人到城西舊工業區的入口,看到天空一陣怪異狂風捲著雜物消失後,沒多久後只剩無名與艾洛從入口處走出來。
還在思考如何讓大家相信自己,無名平靜地提出問題,讓由尼的理智差點斷裂。
「畫面裡的小女孩真的存在嗎?」
「......你是什麼意思?」由尼語氣十分不滿。
現在是怎樣?
最該被審問的人竟然在反問他這個舉報人!
這真是太可笑了!
「照艾洛說的,既然我們跟龍捲風毫無關係,那麼你聲稱是證據的影像又有多少可信度?」
「但你沒否認有去過城西!」
「為什麼要否認確實發生過的事?」無名的聲音摻雜一絲幾不可察的探究。「但你確定那個人真的存在嗎?」
「當然,我親眼看到的!」由尼咬牙切齒,非常肯定地說。
「我如何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沒有情緒的嘴角上揚一個微小的弧度。
「從出校門之後我就一直跟著你們,我當然有看到!」由尼理直氣壯地喊出口。
吵鬧的人聲瞬間安靜。
……跟蹤?
圍觀學生一片呆滯。
平時做那些事已經是小霸王的幼稚行為了,現在還搞跟蹤?
真是噁心。
周圍的閒言碎語小聲地交談起來,無疑是由尼在圍觀學生心中的評價又更差了。
由尼喊完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瞬間惱羞成怒。
「你他媽故意的是吧!」怒火直接燒斷理智,由尼沒多加思考就一拳朝無名打過去,瞬間人群尖叫後退散開。
拳頭到無名的眼前卻來不及閃躲,由尼露出得逞的笑容。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襲向由尼,將他整個人打向地面冰冷的石磚,身上的壓力逐漸增強,由尼被壓迫得難以呼吸。就在以為要斷氣時,壓力稍微減弱,他用力掙扎,抬頭看向無名,滿臉猙獰與恨意。
就算拳頭瞬間到離眼前數公分的距離,黑髮少年依舊冷靜從容,連眼睛都不眨。
拍了拍拳風帶來的灰塵,天空般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底的流光愈發璀璨。
「這才是你跟我之間,應有的高度。」
淡漠的聲音是宛如看著螻蟻的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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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目光下,無名與艾洛毫無阻礙地回到教室。
由於校長室外的騷動,無名一如反常地成為眾學生的焦點,甚至到最後一節的每週例行集會,都還有不少目光在審視他,直到有老師站上臺後才逐漸收回視線。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填滿整個空間,學生面向前方的講臺,也許是對於待會兒要宣布的消息有了猜測,或多或少藏不住興奮的神情。
而當臺上宣布即將在下星期即將進入四月,要舉辦諦神祭時,學生們放聲歡呼,剛入學的一年級小新生面露茫然,二年級生則是一臉遺憾又等不及的混雜情緒。
四月,對洛爾諦來說,是極為熱鬧的月份。
不僅是諦神學院的成立月,更是過去王國時期的洛爾諦城建國月,如今脫離王權已有四十年之久,儘管沒有舉辦建國慶典的理由,但長達八百多年的傳統依舊難以割捨。
洛爾諦居民便將注意力集中於同在四月所舉辦的,諦神學院校慶——諦神祭。
因此,四月又被當地居民稱為「諦神月」。
諦神月分為兩部份:前期的百大序列重組期,與月末七天的諦神祭。
百大序列,是諦神學院的實力排行榜,也是排行榜中前一百名的稱呼。想要報名參加,只要在學院各處的公佈欄,在標有「報名表」的羊皮紙上,用魔力寫下自己的全名即可,而這份以各種魔力留下簽名的名單,會因紙上的特殊咒語,在諦神月開始時會發揮「排行榜」的作用。
參與過上屆的百大序列參賽者將承襲上次的排名,而初次參賽的學生則會被默認為無名次。對戰時,若獲勝方為高名次者,雙方排名不會有變化,但若獲勝方是低名次者,則會繼承對手的名次,並且敗方會被排行榜判定低於勝方一名次,而後面的名次則依序往後順延一名。
對於部份學生來說,看著因參賽者戰鬥而不斷變換名次的排行榜,是重組期的小樂趣之一。
每年這個時候,學院有整整一個月不會為學生安排課程,各種魔法到處流竄,學生之間可以盡情享受、毫無拘束的戰鬥,在百大序列上爭取一席之地。
每年這個時候,學院會將一、二年級的課程全天改為半天,更不會為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安排課程,各種魔法到處流竄,學生之間可以盡情享受戰鬥,在百大序列上爭取一席之地。
換句話說,就算有報名,但只要沒人跟自己對戰,休息整整一個月也是允許的。
基於一、二年級的魔力基礎尚未穩定與對規則的不熟悉,校規明訂唯有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才允許參與百大序列。
不過,即使無法參加,卻也能隨著學長姐一同享受人人躍躍欲試的熱血氛圍。
有些人會趁這段期間調整作息,甚至會為了避免收到戰鬥請求,躲到找不到人的地方。
不過,人總是要吃飯的,於是就會發生很有趣的事。
比如現在這個情況。
無名與艾洛坐在食堂吃午飯,周圍熙熙攘攘,一位學生奮力衝出人群,與隨後跟上的人在一片空地對峙。
「我只想買個午餐而已!為什麼你還能認出我!?」拉低自己的連身衣帽的褐髮學生咬牙切齒,手裡還拎著剛買來的餐盒。
「哈!從月初就在這邊埋伏,才等三天我真是太幸運了!」追人的學生一臉興奮的摩拳擦掌。
附近的學生默默後退,為他們空出更大一片地。
褐髮學生腳步緩緩往後挪,瞄向旁邊搜尋能逃走的空隙。
「……你……你要幹嘛……」
他面前人笑得一臉猥瑣,他感受到生命危險!
然後他看到那人朝自己飛撲過來!
「別躲了,乖乖跟我打一場吧!」
「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巨大的陰影近在眼前,褐髮學生在被撲上的前一刻及時躲開並拔腿狂奔,開始一陣你追我跑。
即使出餐廳,依舊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淒厲慘叫。
餐廳內看戲的眾學生哄堂大笑。
每年總會有這麼幾齣,怎麼看都看不膩。
重組期開始三天,陸續有人相約邀戰,無名與艾洛也不例外,但並非主動約戰,而是接受對方要求。
只要有艾洛的戰鬥就會聚集人群,各種加油與少女的尖叫聲混在一起,比周圍其他戰鬥還要引人注目。艾洛總是三兩下的解決對方,遇到有點實力的才會稍微認真,帶著微笑迎接源源不絕的挑戰者。
相較之下,挑戰無名的人數比艾洛多,甚至自成一個個團體來虛張聲勢。
面對他們的行為,無名表情沒太多變化,彷彿任何事情都打不動他。
全都是空有力量,有勇無謀的人。
卻也是徘徊在一百名之外,差一點進入百大序列的人。
只要能夠進入百大序列,成為學生中實力至上的一百人,光是走路就顯得神氣威風,還會有人在身邊不斷吹捧討好。
再說,諦神學院的學費對平民百姓來說是難以負擔的,只要能進入百大序列,更能夠學費減免,一百名以內是減少四分之一,前五十名減少一半,而能擠身進入前二十名的人,學費更是全免。
在巨大的金錢壓力、自尊心與虛榮心的作祟下,很少有人不爭奪。
不管是在百名內,或是百名外,或是與之擦身而過的人。
但那些來挑戰無名的人都忽略一件事。
一個從三年級起就參加上百大序列,且四年來名次完全沒有變動的人,實力絕對不弱。
更何況是百大序列的最末位,要面對的對手絕對比其他人多。
而與無名對戰的挑戰者,接二連三以失敗收場。
僅僅趁著對方施展魔法的片刻,以繞到對方背後,直接打暈的手法結束戰局。
幾場下來都是一貫的動作,半點魔法都沒有用上。
按照規定,雙方對戰過並分出勝負即為結束,也就無法再提出戰鬥。
打輸的人只好飲恨離去。
接下來好幾天都是這個樣子,每天跟別人對戰幾場,去學生餐廳用餐時看見有人為了下戰帖追得餐廳到處跑,最後還是廚房阿姨受不了,眼明手快一個湯勺朝他們的頭上敲下去。
在場除了黑著臉的廚房阿姨,所有人笑得前俯後仰。
過了一星期,無名注意到觀戰人群多了幾人,一臉認真地觀察自己的動作。
偶爾還能看見那位榜首前來觀戰,藏在暗處幾乎無法讓人察覺。
經過校長室一事,有人開始懷疑無名是否真如傳聞所言的不會魔法,如果屬實,那就無法解釋為何由尼上一秒向無名揮拳,下一秒被壓在地上無法動彈,難道是揮拳時沒站穩腳滑,把自己摔到地面上?
堂堂諦神學生,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又或者......其實無名一直在隱藏自己?
漸漸的,向無名提出戰鬥請求的不再是一百名之外的人,隨著挑戰者的實力越來越強,無名每一場的戰鬥時間也越來越長,名次也隨之上升。
煙霧瀰漫整個場地,紅光與爆炸追逐著無名。
「就只有這點能耐嗎?」對面的少年掌心燃著火焰,厭煩又失望地發出質問。
無名已經從一百名上升到七十三名,面前的對手是小自己三歲,才參加第二次百大序列就已經是第七十名,因為擅長火屬性魔法與體術,在四年級裡小有名氣,年紀輕輕,卻能看出非常有潛力。
無名躲過攻擊後站定,眼珠轉向學弟。
學弟看到無名天空般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心中非常不滿,掛在胸前的水晶映照著鮮紅光芒。
他俯身衝向無名,帶著火的拳頭向無名襲來,無名側身躲過並邁開步伐遠離學弟身邊,不料學弟緊跟在後,擲出幾道火焰,燒起一條火線擋住無名的去路。
「這下子跑不掉了吧?」觀戰的女學生看到無名不得不停下來後,一臉得意地說。
「被這麼厲害的小學弟打敗肯定很難受!哈哈哈!」
「聽說他從第一天到現在每一場都不用魔法,都是打暈對方贏的。」
「什麼不用魔法,他根本就不會魔法好嗎!」一個男學生鄙視。「沒看到他那顆水晶嗎?連顏色都沒有,還有什麼魔法天賦?」
「好像連源之力都沒有呢?」另一個學生盯著無名的水晶,語氣有些不確定。
「哼!這種人都能登上百大序列,運氣有夠好!」
「聽說他跟艾洛的交情似乎蠻好的……」某個人插話,語氣滿是嫉妒。
「……你確定?那個艾洛‧蘭德爾嗎?」
「關係還不錯吧?他們還是室友。」
「唉呦別講了!沒看到他在前面嗎?」一人指著站在最前面,金黃色的後腦勺。
「他才聽不到呢……」
艾洛站在最前面,咖啡色眼瞳看著無名與學弟的戰鬥,面上微笑依舊,心中卻嗤笑那些對話中的無知。
不管別人如何評論,在艾洛看來,無名的實力是不可置疑的,這場對戰也一定會是無名勝利。
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無名的資質如何,只有自己最清楚。
到最後,學弟因為魔力使用透支,過度逞強而昏過去,站在場上的無名意識清楚,除了衣服有火星留下的黑點外,其餘完好無缺,因此判定結果為無名勝利。
群眾不歡而散,火焰熄滅所留下的焦黑粉末被踩得到處都是。
無名只看了一眼,轉身走向艾洛。
「久等了。」
艾洛笑著搖頭,跟著無名一同走進學生餐廳。
重組期第十天,無名從百大序列的末位升上七十名。
夕陽西斜,周圍一切事物都被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