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之路道阻且長,若能生存就算幸運,更別說能夠出名,來自挪威的阿哈樂團幸運的一首「take on me」一躍而起,紅遍全球,然而這卻不是他們一開始打算發行的版本,這之中就呈現了某種創作者的不幸的幸運,儘管比起餓死陋巷好,然而「以自己喜歡的方式被世界看到」卻是一個創作者最深沈的願望,因為說到底偽裝成他人是件難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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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本片裡,主唱莫滕說維繫阿哈的並非友情,但在我看來,在本片所體現的,恰恰是「創作者式」的友情,表面上,本片以今昔交錯的方式,講述阿哈成立至今的來龍去脈,實際上卻是透過這種來龍去脈,開始鋪陳阿哈三人間的關係,比如保羅與麥格納之間作為一開始先組團的兩人,那張並立背對觀眾而坐彈琴的照片就表示兩人是多麼類似還有多麼像兄弟,然而兩人在之後卻像是光與影一般產生了長遠的衝突,麥格納怨恨自己寫的歌時常被保羅否定,而保羅寫的歌總是被用上,因為保羅在整個團隊中具有某種決策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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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與之對抗的,只有莫滕,因為莫滕的個性也很強,而且相較於不愛出鋒頭的保羅,莫滕就是樂團的臉,什麼廣告還有雜誌,又或者是訪談,他總是焦點人物,而且他時常位於保羅與麥格納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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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甚至可以看到,就算過了幾十年,就算是二度付出的這幾年的影像裡,三人坐在沙發上,坐中間的莫滕與麥格納的距離都比較近,這完全就是延續了之前三人第一次解散時,莫滕與麥格納返回家鄉挪威,而保羅一人前往紐約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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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讓我訝異的,不只是紀錄片一邊重述過去,挖出過往八卦,或者替觀眾複習他們的事蹟,也透過現在都是中年人的他們,呈現出他們現在的性格,又或者說那根本是他們原本就存在,只是因為過去被埋藏在青春活力與商業操作背後的,他們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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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片中有一幕是這樣的,在接近我們,也就是三人都成為中年人的時間,他們接受幾位粉絲的禮物,中年莫滕拿到的特別大包,正當我們以為這一幕就是表示莫滕確實在三人中比較受歡迎時,莫滕卻說「很明顯,三人裡頭我最需要念書,所以才這麼大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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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滕很清楚自己從年輕時給人的媒體印象是怎麼樣的,就跟「阿哈」這個音樂品牌,在最火紅時被定位成「青少年音樂」那樣,莫滕就是三人組裡的太陽,無論他願意不願意,他必須穿的性感,必須狀態很好,他不能表現出憂鬱青年的樣子,那是保羅的角色,不是他的,麥格納也可以偷偷憂鬱,但莫滕不行,他就是必須看起來是隨時會脫掉上衣去衝浪,然後被浪打回來也要哈哈大笑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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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麥格納在三個人裡總是保持最不顯眼的位置,因為他既非光也非影,但世界上就不能存在一個不靠阿哈仍然存在的麥格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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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記得,當三人第一次解散,最先推出個人作品的,正是那個最不顯眼的麥格納,然後才是莫滕,以及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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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阿哈一再解散又一再復出,因為三人都持續的在探索自己的位置,無論是自己在樂團裡的位置,還是自己在音樂界的位置,這是一個三人團體,但記錄片卻呈現出三人那種強烈的獨立性,尤其是三人分開後搞自己的音樂事業這件事,頗有彼此較勁,不分軒輊之感,這證明音樂對他們而言真的是生命一般的事業,甚至勝過其他同伴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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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版《take on me》毫無疑問是一種對年輕時的反省,不是對過去的否定,而是對當下的承認,這是為了承認什麼?承認阿哈每次分開後彼此都有成長,而不是一分開後就跑去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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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一起講古,一起取暖而再次在一起,而是因為彼此的存在能讓自己在所愛的領域更強,為了讓自己更能在世界上扮演自己想扮演的角色,所以才要再次在一起,因為彼此能激盪出更美好的創作火花,才要重聚,這放在歷時很長的友情而言非常難得,因為一般來說人越活越老應該是對一些事情越來越寬容的,很多事年輕的時候可以做到,但年紀越大越心有餘而力不足,昔日公開宣示的鴻鵠之志成為今日飯桌自我笑談很常見,如同麥格納在片中披露的自己心臟狀況不佳,這些都是人生的必然,人生本來就有起起落落,在年長時對曾經一起築夢的同伴責備放棄夢想停滯不前其實不太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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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因為看了太多,知道很多事情無法如願,所以寬容,所以原諒,這種事在一般的友情很常見,也因為如此阿哈的友情很難得,他們的友情裡沒有溫吞也沒有遷就的成份,他們不需要為了粉絲希望看到三人全家福的幸福假象而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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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為了音樂重聚的,因此更不需要為了氣氛隱藏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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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中年莫滕跟其他兩人在講新版歌曲的時候表達的那種不滿,他說自己的聲音太多了,他受不了,一個主唱居然會嫌自己的聲音在歌曲裡太多?這很有趣,也反應出莫滕是站在超越主唱的,以音樂角度來思考自己歌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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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帶我走》展示了阿哈樂團的獨家配方,那便是他們那把音樂放在第一位的友誼,這樣的友誼是創作者之間的友誼,而非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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