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看這部片還以為就是個御姐控的故事,要先念完床邊故事才給上床原本覺得只是個特殊的性癖,隨著劇情發展慢慢猜得出來凱特溫絲蕾演的漢娜應該是個文盲。不過隨著男主角邁克身邊開始有其他同齡(年輕)女性出現,也越來越常和漢娜發生爭吵,一邊感嘆年齡的差距如此難以彌補,一邊覺得啊電影接下來要演甚麼?
結果中段丟出了一個超級重磅炸彈。漢娜是納粹集中營加害者的設定太震撼了,而法庭戲以及探討整個案件所牽涉的各種道德問題也相當精采。光在法庭上五名被告一開始裝傻想躲避責任,後來又串聯將問題推給漢娜藉此逃避刑責這種很真實的反應就已經讓人感嘆人性的黑暗面了,漢娜的直言不諱更令人震驚。
有個名詞叫「平庸的邪惡」,近年來常常有人會拿出來用,源自漢娜鄂蘭這位學者在旁觀某個納粹軍官受審時的態度後對這位軍官的形容,應該也可以用在電影中的漢娜身上。漢娜從頭到尾都覺得她只是在遵從職責:挑選人員送到奧斯威辛只是因為她看管的集中營空間不夠,這是必要的轉移;即便教堂大火她還是緊緊地將大門鎖著,因為她要秉持守衛的職責。對她來說,只是盡忠職守,但她卻間接害死了300個猶太人。甚至劇情還幫她加上了文盲的設定,加深了她是個未受教育者的印象,並且以劇情設定在1944~1966年的時空背景下,她在1958年與一個15.6歲的未成年少年發生性關係,暗示她的道德感相對薄弱,這些設定又強化漢娜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沒有知覺這項重點,強調了平庸的邪惡。
另一方面,邁克的同學在討論時則認為這一切審判都沒有意義,這六個人早就應該全數槍斃。而整個審判只是在轉移焦點,好像德國判了這六個女人有罪,就可以把所有過錯都推給她們。但事實上,戰時全德國可能都知道集中營的存在,卻毫無作為的任其發生,審判只是一種德國人試圖藉由找出罪人來降低自身罪惡感的自我安慰。這些放任,或者是屈從於希特勒淫威之下的德國人,是不是也是一種平庸的邪惡呢?
審判的另一個重點在邁克意識到漢娜是個文盲,而這個關鍵證據會影響到整個審判結果,因為漢娜羞於承認自己是文盲,這種羞愧大到她寧願承認自己是寫下封教堂報告的主謀。要是邁克公開這項事實,就證明漢娜不是主謀,是六人合謀,甚至還揭露其他五人作偽證的事實。而基於道德義務,邁克應該在法庭上提出。這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點,雖然很多人對於律師沒有甚麼好感,甚至常常覺得律師舉出一堆證據只是為了幫罪犯減刑脫罪。但至少一開始基於法治的目的,這些舉證,這樣的追求,是為了讓事情原貌呈現在大家面前,讓所有人知道事實,知道整起事件的始末,以及每個細節,正因為我們沒有輕易入人於罪的權利,所以更應該在了解全盤始末之後再做出決定。
但邁克猶豫了,雖然表面上他說被告不想被揭露,但當他要去會面漢娜之前他還是退縮了,我想他終究過不了心中的關卡,他也許認為即便漢娜不是主謀,她仍然是共犯,而邁克不想承認認識漢娜,不想牽扯出他們的過往,也不想承擔納粹協助者的名號,所以他退縮了。但在接下來的數十年,他也一直對這件事情感到愧疚,於是默默地錄下有聲書寄給漢娜,即便如此他也還是抗拒跟漢娜的進一步接觸,甚至最後間接導致漢娜的自殺,或許漢娜到死之前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只是對邁克的態度感到絕望吧。那邁克當初的不作為,算不算平庸的邪惡呢?
邁克最後找到了漢娜案件的原告受害者,向她解釋當年漢娜寧願認罪的原因,而受害者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她還是不原諒。我覺得這是個很棒的收尾,畢竟這麼大的苦難,這麼悲傷的過去,怎麼可能隨便來人跟妳說「她不是主謀啦」就可以放下?這也呼應了漢娜鄂蘭在當年寫出平庸的邪惡這篇文章後的回應:「瞭解事實,不代表原諒。」瞭解事實是為了讓我們拼湊事情的全貌,試圖從中找出避免再度發生的方法,但罪人—只要他真的有罪—終究是罪人,要不要原諒罪犯,是受害者自己的選擇。
而看完電影的人,會覺得漢娜是罪人嗎?即便她不是寫下報告的那個主謀,但她還是共同參與了這項罪刑,那她罪該萬死嗎?或者因為前面的鋪陳,讓人覺得她情有可原呢?電影的漢娜還有前面一個小時的鋪陳與背景解說,一般狀況下,站在法庭上的嫌疑犯,我們又花了多少時間去了解整起事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