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再次回想,那是不幸卻也幸運的開端。
「妳母親芙蓉,昨天傍晚病發猝死了!」
老家主無關緊要的說出這個消息,馥的思緒頓時斷了線,怎麼可能……母親她是身體不好,但不至於到臥病在床的程度,出門前,她還好好的,斷線的理智使我忘卻不會說話的設定,正想對著老家主破口大罵。左手臂感到一陣疼痛,我瞄了一眼,是變回白蛇型態的瑞希,不知何時纏繞在我的手臂上,緊緊地勒住手臂,痛歸痛,多虧了瑞希,我稍微恢復一絲冷靜,沒錯,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
我隨手撿拾樹枝,在地上寫上「母親的遺體在哪裡?」的問句。
「火化了!畢竟是病死的,想到可能是傳染病,保險起見就燒了了事。」老家主的語氣略顯不耐煩與刻意的隱瞞,但這老頭接下來說的話,連偷偷旁觀的傭人也不禁目瞪口呆,在心底咒罵家主的冷血。
「妳母親已死,我心如刀割,說到底芙蓉是我女兒,臨死之前還放心不下,就讓我替妳找個依靠,也了卻芙蓉的牽掛,正好昨日偶遇貴人,願意花重金買下妳,今日妳就準備就緒,在場的下人都會服侍好妳,準備好了就待到轎子裡等候,迎接嶄新的好人家。」
多麼厚顏無恥又破綻百出的謊言……還說的頭頭是道,明明對母親絲毫不關心,而且我才剛回來,就急著把我賣掉,牽掛個屁!老頭說完還囑咐了老女傭一些事就離去,不行,現在當面對質,簡直以卵擊石,沒半點好處,事到如今只能忍耐,或許離開這裡,反而是個好機會。
宅邸上下的傭人,不論男人女人,一改以往的跋扈,戰戰兢兢的看顧我,沐浴更衣,梳妝打扮,舒適的和服,梳的乾淨俐落的島田髮髻,頭上一個價值不菲的銀簪,在我看來,可不是個好東西,打理好外表,老女傭攙扶我上轎,整個過程相當配合,內心卻燃起一把又一把的無名火,瑞希以白蛇的型態,在無人注意時,從轎子窗戶乘機溜進來與我匯合,看見能夠信賴的神使,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過去那些對著我與母親指高氣昂的下人,在剛才的過程中,看不出任何怠慢的態度,顯然是老頭的命令,究竟是花了多少金錢,能讓那個老頭重視到這種程度?又是誰會想買下一個人人避諱的妖女?
「您別把自己比喻成妖怪了!」
瑞希以白蛇的型態,繞到我耳邊低語,冰涼的觸感,讓我緊張的思緒,暫時放鬆。
「你會讀心術嗎?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不會讀心,但能食心,吞噬喜怒哀樂的各種執念,來體會被吞噬者的所見所想,從中體驗飽足感。」
「飽足感還需要體驗?」
飽足感對我而言,可有可無,但對母親來說是奢侈,她大概沒有真正吃飽喝足過,就這麼留下我走了!
瑞希從我的耳邊爬到我的右手臂上,用青色的眼睛望著我,冰涼的蛇鱗,輕撫我的臉頰,替我擦拭眼角的淚滴,接著說:「妖以人心負面念想為食,是不需要吃物質的食物也能活,低階的小妖才需要,簡單地說,牠們就是像生活在永遠無法滿足的餓鬼道。」
「因此,若是您見到未曾謀面的低階小妖,無論好壞盡快逃離,墮落的野妖,一心癡迷吞食執念與肉慾的快感,所以他們忽視了重點,那就是負荷,一旦吞噬過量,會被負面情緒支配,直至死去。」
「姑娘在自言自語什麼呢?」
我嚇了一跳,迅速用衣服把瑞希藏起,抬頭朝轎子小窗口望去,一位穿黑袍的長髮男人,臉上露出燦爛笑容,我也不清楚是否能稱為“燦爛笑容”,因為男人的長髮完美遮蓋住雙眼。
我警戒的反問:「你是誰?你穿的是哪裡的服裝?看就不是這個時代的。」
男人依舊掛著笑容,自來熟的在轎子窗口旁坐下:「我是誰不重要,未來有的是時間認識,還有妳不是啞巴嗎?就這麼在我面前暴露,我可是會和家主稟告……」
「你不會。」
馥直白的打斷男人的半威脅,這勾起男人的興致:「妳很自信我不會告發啊!」
馥坐直身子,用酷似蛇的異色眼眸,像盯著獵物般的眼神,看著男人,男人都能在這雙又大又明亮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告發我對你也沒好處,何況會說話而已,不是大事,再說,我也即將離開。」
「嘻嘻~真不錯的奇女子,不枉費我高價買下,這麼放手可惜了!」
「什麼!」馥傻眼的看著前面的長毛男,忍不住吐槽:「買下我的竟是你這種人,還以為你是路邊騙人的巫師,怎麼看都不像有錢人家……」
男人聽聞沒有生氣,反而哄堂大笑,實在不像大致熟知的那種高傲蠻橫的有錢人家。
「笑什麼!你還沒說你是誰,身穿異服,特意來這種在地圖都鮮少標記的小村莊,還買下我,你在貪圖什麼?」
男人嘆氣,微微嘟嘴表示委屈:「哎…我叫瑪門・瓊斯,姑娘像隻刺蝟待人,難道在妳眼裡,所有人都是有利可圖的惡鬼嗎?」
「不然呢?沒有利益怎會甘願砸重金買下,人還是鬼都一樣。」
瑪門指了指馥的右手腕說:「那纏繞在妳手腕的白蛇妖呢?妳待祂就沒有那麼咄咄逼人,怎麼差別待遇,我好委屈呀~」
「你知道祂是妖?不對……你委屈個頭,沒貪圖我什麼,那你買我幹嘛?」
瑞希從衣袖竄出,意識到沒必要在躲藏,瑞希跑到轎子外,化為人型,祂這個接近神的存在,也捉摸不透,這個自稱瑪門・瓊斯的男人在想什麼。
瑞希開門見山的問:「你是其他異鄉的妖吧!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人類的氣息,名字也不是日本的名字。」
「嗯,不錯,不過呢…我也不是妖。」
馥睜大眼睛問:「那你是什麼?」剛才的接觸,馥也稍微察覺到他不是普通人,但沒料到是個不確定的存在。
瑪門搔了搔頭,看來這個問題,他絞盡腦汁的回答不出來。
「主人在問話呢!」
「哎~沒規定問了問題,對方就要馬上回答吧!放在未來,更加沒禮貌了!」
瑪門停下搔頭,說了一句:「這個問題,姑娘遲早有一天會明白。」
聽到這句話,馥雖然還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胸口卻隱隱作痛,過去鮮少出現的不安、焦慮感由然而生。周圍沉默,瑞希則是背對著馥一言不發。
解鈴還需繫鈴人,瑪門打破自己造成的沉默:「好,初見的儀式完成,也差不多要到知會家主,好帶走妳。」
「你要帶我去那?」
「主人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瑞希說完就變回白蛇型態,鑽進轎子內回到馥的身邊。
「奴護主是當然,何況風月場所,越多人越歡迎。」
瑪門臉上的笑,比剛才還多了一絲陰險,見識甚廣的瑞希聽見風月場所四字,反應非常強烈。
「休想,你不早就知道,竟然還敢把我的主人賣到那種糜爛之地。」
「我是花街的管理者,保證祢家主人絕對不賣身,不過總要賣藝,不然就這麼待在花街會遭到質疑,首先取個藝名。」
瑪門緩緩靠近馥的耳邊說:「叫鈴姬如何?」
瑞希再次從衣袖竄出,拉開瑪門與馥的距離,吐舌表示不滿,用尾巴在空氣中寫下馥字:「主人已經有“馥”這個名字。」
瑪門把手放到下巴思索:「馥?我怎麼想都覺得,選蝮蛇的‘’蝮”字,更加合適。」
瑞希張嘴想咬瑪門,瑪門狡猾的避開:「開玩笑的~鈴姬不過是在短暫的時代中,暫時存在的名字罷了!」
「所以重要的本名,就暫時保管在內心深處,趁著年輕的時代,幫幫忙 “贊助” 鈴姬,這個將風靡一時的美人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