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陳之藩
一、生 平
1.父親逼出文學的底子
陳之藩從小就在父親的要求下背古文、唐詩,背不出來就不准吃飯,甚至挨一頓打,他對中國古典文學的認識可以說是父親逼出來的。陳之藩喜歡閱讀,夏夜悶熱難以入睡,他就坐在蚊帳裡看小說,還曾為多災多難的蜀國流了不少淚水。上了中學,陳之藩最喜歡的科目還是國文,閱讀也擴及外國作品,「大家都知道我非常醉心於屠格涅夫的小說、散文及詩」,「中學時期就念過愛默生的散文,也念過梭羅的《湖邊散記》」。即使後來他已經以科學、工程為專業了,仍在心裡為文學保留一席之地。
2.走上理工之路的因緣
陳之藩從小國文底子深厚,卻走上理工之路,此與「貧窮」有關。中學畢業後,他不願意留在北平,便瞞著家人和幾個同學參加抗戰,所幸軍中的連長憐惜他的才華,幫助他考大學。但當時政府規定學理工才能申請公費,陳之藩為了解決經濟問題,只好選擇理科,後來考上西北工學院(後改名為北洋大學,即今天津大學)。
3.寂寞遊子寫出家國之思
陳之藩十幾歲就到處流浪,一生如浮萍般,在文章中多少流露著國破家亡、憂國憂民的哀思。而《旅美小簡》、《在春風裡》、《劍河倒影》三本書,都是陳之藩客居英、美時,在寂寞中吟出的小歌,他說:「人生好像由無數不同層次的寂寞所堆成。」他覺得寂寞是寫作時很重要的條件,許多文章都是在寂寞時寫成的。他在〈到什麼地方去〉中更說:「我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似的在這個時代飄零。不僅生活的環境是國破家亡,舉目有山河之異;就是思想的園地,也是枯枝敗葉,無處非凋殘之秋。」表達出對山河沉淪的感嘆。
4.陳之藩與胡適的忘年之交
民國三十六年,讀大三的陳之藩聽到胡適的廣播,便寫信提了一些問題請教胡適,隔幾天胡適不僅在電臺裡答覆,還寫信給他,希望能見面。初次見面,兩人即相談甚歡,後來陳之藩更與大他三十幾歲的胡適結成忘年之交。
民國四十四年,陳之藩打算出國留學,可是缺乏旅費和保證金,胡適當時在美國得知此事,便匯來兩千四百美元。陳之藩赴美後,兩年內分期還清了這筆錢。胡適收到錢後說:「我借出的錢,從來不盼望收回,因為我知道我借出的錢總是『一本萬利』,永遠有利息在人間。」可見他對陳之藩的愛惜之情。後來陳之藩於《在春風裡》撰文紀念胡適先生時曾說:「並不是我偏愛他,沒有人不愛春風的,沒有人在春風中不陶醉的。」便是以「春風」比喻胡適,陳之藩對他深重的懷念與感恩,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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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陳之藩與童元方的忘年之愛
陳之藩在人生後半,遇見文學知音—翻譯名家童元方,兩人相差三十多歲,相逢時身邊各自有伴,讓這場戀愛談得轟轟烈烈,長跑近二十年,才在數年前開花結果。然而他們一點也不覺得苦,陳之藩說他忍了兩年才向童元方告白,「現在想想,這兩年不該等的!」童元方說得更堅決:「如果沒有遇到他,我這一生白活了,沒有意義!」(改寫自《聯合報》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6.桂冠文學家
元智大學於民國九十五年頒贈「桂冠文學家」獎座給作家陳之藩,表彰他對華文世界的卓越貢獻,當時高齡八十一歲的陳之藩特地從香港回臺領獎。
陳之藩是元智大學「桂冠文學家」首位得主,元智大學校長彭宗平表示,陳之藩雖然是學理工出身,但所寫出的文章卻對臺灣文壇造成不可抹滅的影響。選擇陳之藩為首位得主,就是呼應以工程科系立校的元智大學同樣重視人文素養。 (節錄自《聯合報》二○○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7.陳之藩書房
民國九十九年,成功大學圖書館的「陳之藩書房」展出近三百件陳之藩的書信手稿。陳之藩專程抱病從香港來參加這場特展及研討會的開幕活動。前成大校長賴明詔表示,中學時首次讀到陳之藩的文章就大受感動,五十年前在美國求學,特地帶了《旅美小簡》、《在春風裡》到陳之藩家中拜會,當時陳之藩在書裡題了兩句話送給他:「理直氣和、義正詞婉」。賴明詔說:「五十年前,他送了這兩句話給不懂世故的年輕人;五十年後,又捐給成大這麼大的禮物,對我一生的影響很大。」 (改寫自《國語日報》二○一○年十一月五日)
二、趣聞軼事
1.賣春聯
中學時,陳之藩的父親欠了很多債,每到過年遇債主上門討債時,大人便外出避風頭。陳之藩留下十歲不到的弟弟和妹妹在家應付債主,自己和大妹到街上去賣春聯。如果擺攤地點好,買的人多,就會有人來搶地盤。有一天,突然衝來一個橫眉怒目的無賴,揮拳叫他們走開,隔天陳之藩便想出一條妙計—當有人來搗亂時,他妹妹就大叫:「二哥,你別急,我回家叫大哥去!」攪局的人聽說他大哥要來,就倉皇逃走,其實陳之藩就是家裡的大哥,不過充當二哥,暫時讓他們擺攤的地盤免於被搶占的危險。
2.論說「雞兔同籠」
十二歲那年,父親從鄉下帶著陳之藩到北平考中學,那時他還弄不清什麼是算術。考試時,數學題目出的是「雞兔同籠」,他心想,數學不就是阿拉伯數字的加減乘除嗎?怎麼會有這一堆中國字?於是他猜想可能是算術科的作文題,於是寫出了一篇「雞兔同籠」的論說文。幸好其他科目考得不錯,最後還是考取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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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創作主張與風格
1.創作主張
陳之藩在《旅美小簡》的前記裡說他自己的作品是「一個寂寞旅人在荒村靜夜中的嘆息聲」,還說自己一提筆「似乎就落在憂鬱的影子裡,即使是笑聲也是寂寞的,即使是笑容也是蒼白的」,他強調自己是一個不大會說謊的人,心有所感即秉筆直書,但求一吐為快而已。而這直率的創作態度,也可看作是他的一種創作主張。
2.創作風格
陳之藩作品照他自己的說法,既是從寂寞中來,便時時籠罩在一種沉鬱的氛圍裡。可貴的是這種沉鬱並不是一種自憐自艾,而往往是在對人、事、物與時空環境等的觀照之後,經由反省、思考而轉化成的感傷、悲憫和憂心,字裡行間具有深刻的哲理和濃郁的人文情懷。例如:在題為〈理智呢,還是感情呢〉的文章裡,敘述他和同在劍橋的一位學者論辯之後,走回臥室途中的感觸:「左邊好像是冰山的寒光,右面好像是漫天的野火,而人類呢,在這冰火之間時而顛倒,時而戰慄,時而鹵莽,時而畏縮的作茫然行。」這段話是感傷、是悲憫、也是憂心,而深刻的哲理卻以譬喻、以具體的形象來描摹,這便是陳之藩獨特的能耐與風格,而類似的例子在他的散文集中可以說俯拾即是。
四、作品欣賞
●哲學家皇帝
到此做工已半月,不像是做工,像是恢復了以前當兵的生活。如果我們中國還可以找出這樣緊張的工作,那只有在軍隊裡了。同事的有從韓國剛當過兵回來的,有遠從加州大學來的學生。我問他們,美國做工全這樣緊張嗎?他們異口同聲說:「這裡可能是最輕閒的。」
如不置身其中,可能怎樣說也不容易說明白。在日光下整整推上八小時的草,或在小雨中漆上八小時的牆,下工以後,只覺得這個人已癱下來,比行軍八小時還要累得多。
今天下工後,已近黃昏。我坐在湖邊對著遠天遐想①。這個環境美得像幅畫。當初造物的大匠畫這個「靜湖」時,用的全是藍色。第一筆用淡藍畫出湖水,第二筆加了一些顏色用深藍畫出山峰,第三筆又減去一些顏色,用淺藍畫出天空來。三筆的靜靜畫幅中,斜躺著一個下工後疲倦不堪的動物。我想整個美國的山水人物畫,可以此為代表。
雖然眼前景色這樣靜、這樣美,我腦海中依然是日間同事們的緊張面孔與急促步伐的影子。我的脈搏好像還在加速的跳動。我昏沉沉的頭腦中得到一個結論:「這樣拚命的工作,這個國家當然要強。」
中學生送牛奶、送報;大學生做苦力、做僕役,已經是太習慣了的事。這些工作已經變成了教育的一部分。這種教育,讓每一個學生自然的知道了什麼是生活,什麼是人生。所以一個個美國孩子們,永遠獨立、勇敢、自尊,像個哲學家帝王。
希臘哲人,想出一套訓練帝王的辦法,這種辦法是讓他「從生硬的現實上挫斷足脛②再站起來,從高傲的眉毛下滴下汗珠來賺取自己的衣食。」這是做一個帝王必經的訓練,可惜歐洲從未實行過這種理想。沒有想到,新大陸上卻無形中在實踐這句話,每一個青年,全在無形中接受這種帝王的訓練。
做卑微的工作,樹高傲之自尊,變成了風氣以後,崢嶸③的現象,有時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耶魯大學有個學生,父親遺產三十萬美金,他拒絕接受。他說:「我有兩隻手,一個頭,已夠了。」報紙上說,「父親是個成功的創業者,兒子真正繼承了父親的精神。」
青年們一切都以自己為出發,承受人生所應有的負擔,享受人生所應有的快樂。青年們的偶像不是叱吒風雲④的流血家,而是勤苦自立的創業者。《富蘭克林自傳》⑤,是每個人奉為圭臬⑥的經典。
我們試聽他們的歌聲,都是鋼鐵般的聲響的:
人生是一奮鬥的戰場
到處充滿了血滴與火光
不要作一甘受宰割的牛羊
在戰鬥中,要精神煥發,要步伐昂揚
—朗費羅
我很欽佩在綠色的大地上,金色的陽光中,一個個忙碌得面頰呈現紅色的青年。
(節選自《陳之藩文集》)
【注釋】①遐想:超越現實的思索或想像。②足脛:從膝蓋到腳跟的部分。脛,音ㄐㄧㄥˋ。③崢嶸:音ㄓㄥ ㄖㄨㄥˊ,山勢高峻的樣子,此指突出。④叱吒風雲:大聲怒喝,使風雲為之變色。形容人威風凜冽,足以左右世局。叱吒,音ㄔˋ ㄓㄚˋ。⑤富蘭克林自傳: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1706~1790),是美國的開國元勛之一,也是傑出的政治家、外交家、科學家、發明家。他出身平凡之家,卻透過持之以恆的奮鬥,最終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晚年他將一生精采事蹟寫成《富蘭克林自傳》。⑥圭臬:音ㄍㄨㄟ ㄋㄧㄝˋ,比喻法度、典則。
篇章導讀補充
●《陳之藩文集》
此系列總共有三冊,完整收錄陳之藩從一九四八~二○○八年間所有作品,包括已結集出版的九本書《大學時代給胡適的信》、《蔚藍的天》、《旅美小簡》、《在春風裡》、《劍河倒影》、《一星如月》、《時空之海》、《散步》、《看雲聽雨》,是一代「科學文學達人」目前為止最完整的作品總集。
作者介紹補充
●散文家思果:「陳之藩的文字是雅潔上品,今天的學生可以捧了去熟讀學習的。我看得出他在遣詞造句上用了工夫,平仄的協調尤其注意。這種文章讀起來,像吃爽口的菜,喝有味的湯。」
作者介紹
(詳見P127-1)
透澈:通透澄澈。
●陳之藩著作簡介
①《旅美小簡》:初到美國 賓夕法尼亞大學留學時,集結兩年(民國四十四年到四十五年)之間的二十三篇作品而成。
②《在春風裡》:民國四十六年到五十年間受聘於曼非斯城的教會學校所寫的雜記,共十九篇。其中包括民國五十一年胡適去世後,以書信形式寫成的九篇紀念文章。
③《劍河倒影》:民國五十八年到六十年間,赴英國 劍橋大學研究時的見聞,共十篇。
④《一星如月》:民國六十六年到七十三年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時的隨筆散文,共十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