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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古老的職業」之「神聖賣淫」

書名相當獵奇，副標看起來像冷知識或豆知識性史，但其實不是，這本是結結實實的性史，談從各種主題裡梳理與性相關的歷史：語言、外陰、陰莖、食物、機器、衛生、生殖以及金錢，最後一項，以「最古老的職業」章名起頭。

凱特．李斯特（Dr. Kate Lister）為英國里茲三一大學藝術與傳播學系助理教授，專研情慾史，以及主持一個特別的線上研究計畫：「昔日的妓女」（Whore of Yore）https://www.thewhoresofyore.com/about.html，是一個致力於探索人類性行為歷史的跨學科網站，這個網站為學者、研究者以及性工作者、對性史感興趣的讀者提供一個平臺，分享他們在性以及性研究方面的經驗、研究及故事，圖文豐富、無敵有趣，不過，因為是十八禁網站，所以害羞的朋友進入網站要有心理準備，以及，要是你在上班時間開啟這個網站也要有心理準備。

所以，在第一章的〈性與語言〉，李斯特便從「whore」這個詞談起。「語言是流動的、可形塑的」、「語言不只是記錄，更創造了我們認知的事實」，而語言亦有「領地」，有些人可以用某些詞、有些人使用，則會構成侮辱。「老實說，我不該在the Whores of Yore的網站上使用『whore』一詞；這不是屬於我的詞彙，如果你並非性工作者，那麼這也不是你的詞彙」（頁十七）但李斯特想用、得用的原因是，whore一詞有著漫長而古老的歷史，古老到，難以追溯其確切的起源，但人們卻用來指稱、侮辱各種不符合主流道德框架的女性，用以施行性控制或支配。

網站上除了文章之外，還有一個有趣的「每日一詞」，是從中世紀迄今，從各種歷史辭典裡收集而來的，與性相關的語彙，譬如，”black cat with its throat cut”，乍看之下有點可怕，但這詞是指有著濃密陰毛的外陰，超難翻譯。

李斯特所主持的這個「昔日的妓女」網站平台，真是啟發性史相關研究的很好的資料庫。因為性的私密與隱晦性質，性史的建立是一件漫長且困難的工作。透過搜集各種史料，李斯特也不諱言，譬如「墮胎史」的建立更是困難重重，她以十八世紀的英國墮胎史為例，「墮胎在十八世紀的英國或許不見得違法，但當時確實認為（胎動後）墮胎是一件極為可恥的行為，而墮胎術又被蒙上隱晦的色彩。由於欠缺第一手資料，墮胎史的研究是出了名的困難。」（頁二八一）

值得留意的是，在十八世紀的英國，胎動前墮胎並不算違法或犯罪，是多數神學家與醫生都認可的。那麼，胎動是懷孕後幾週呢？大約是十六～二十週之間，根據每個媽媽的敏感度而定，也就是四～五個月。李斯特在這一章所彙整的墮胎史料，多數來自於法庭記錄——女性墮胎失敗死亡的案例，或者企圖引產而遭起訴的人。近期美國最高法院撤銷「羅訴韋德」案所引起的性別運動反挫並非沒有原因，兩百多年來，因為各種原因懷孕的女性，在很長的時間裡，缺乏安全的引產手術失去生命的不計其數。雖然李斯特僅勉力爬梳了英國十八世紀的墮胎史，但她指陳出，數百年間，因為「貧窮、生病、孤獨、被汙名化和懷孕，沒有生育權、沒有醫療照顧、沒有保障或沒有養孩子的辦法」的女性，現代在許多地方已經有所改善。然而，「安全墮胎權正遭受嚴重的威脅。我撰寫本文時，阿拉巴馬州和喬治亞州正準備通過美國近代史上兩條最激進的反墮胎法。」（頁二八九）很不幸的，現今我們知道，美國女性的安全墮胎權已經被最高法院剝奪。

既然是名為”A Curious History of Sex”，李斯特撰寫此書的筆觸會根據該章的主題而有所不同，譬如，講保險套的苦難史，讀完之後，我相信讀者會對當代選擇多樣的保險套感到敬佩：啊，你也真是不容易啊。或者，談到「最古老的職業」裡，有一項「神聖賣淫」，指得是印度教傳統devadasi（神廟舞姬），舞姬侍奉神要做很多事，是神聖的女子，「性成就了她們的部分世界，但性只是枝微末節」，接下來就開罵英國人：「當英國殖民印度時，他們僵化的世界觀也跟人一起進入印度，除了把神廟舞姬看作妓女外，他們無法看見任何東西。英國人對所見所聞越來越覺得反感，於是他們開始詆毀、拆除神廟舞姬的機構。」（頁三一八）

性，真是人類文明／野蠻之照妖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