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藝術節 X 在地實驗:共想吧側記】女巫、酷兒、賽博格與生態學

2023/08/29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講者:詹育杰✠

台北藝術節官方網站:https://www.tpac-taipei.org/festival-taipei
共想吧系列活動官方網站:https://www.tpac-taipei.org/event/474
圖片來源:https://www.shoppingdesign.com.tw/post/view/9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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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自從去年十一月底開放國境以來,步入後疫情時代,並開始了關於後疫情的討論。在這個背景下,「台北藝術節」嘗試透過藝術家的訊息和作品,與觀眾進行對話,以藝術的方式啟發對後疫情時代的思考。其中一個關鍵主題是「生態」,這裡的生態意指的不僅僅是傳統的環境保育,更強調人與周遭環境的互動關係。

  藝術節期望透過邀請藝術家和專家,提供更多深入討論生態創作的機會,正是在這概念下,產生了「共想吧」的活動。在這三天的講座中,大主題為「氣候危機時代永續共生的創作實踐」,邀請講者詹育杰,他目前居住在巴黎,致力於撰寫評論文章,第二天的講座主題為「女巫、酷兒、賽博格與生態學」,通過對女巫魔術的討論,延伸到生態女性主義,以及跨二元創作實踐和相關學者的討論。

 

  世界上不同文化中都能看到女巫的角色,一方面呈現出女性的強大,可是另一方面,女巫通常與老化、淫蕩等負面形象無法脫勾,這種文化刻板印象可能部分源自於聖經裡的厭女元素。自中世紀開始,獵巫運動興起,持續至十八世紀,逐漸演變為一種在女性頭上扣帽子的方便手段,搭上印刷術的興起,以及街頭演出和佈道的宣傳,獵女巫的風氣不斷延燒,這種風氣的傳播也進一步強化了對女性的偏見和歧視。

  1487年的《女巫之鎚》在當時是一本暢銷書,甚至成為宗教法庭裡的經典、作為審判的根據,裡頭描述女巫具有縮小男人性器官、飛上鳥巢的能力等,充斥道聽途說的軼聞,這本書出現後,宗教對於女性的態度急遽惡化,深受其害的包含助產士、治療師、接骨師、其他信仰的女祭司等。

  書裡提及的女巫安息日描述了女巫聚會狂歡的場面,描繪女巫騎上掃把,飛到樹林中,與怪物一同派對,甚至會吃小孩等。過去宗教法庭的判決,聲稱女巫在安息日時從山羊那邊學會製作毒藥的方式,更暗示女巫可能使用了宗教致幻劑,諸如含有罌粟或大麻的植物萃取物、蟾蜍、被真菌寄生的黑麥麥角,LSD等,判決裡更譴責這些致幻劑導致了女巫的幻想跟殘暴的行為。

  Silvia Federici指出女巫獵殺與新世界人口的殖民化和滅絕、英國的圈地、奴隸貿易的開始同時發生,與資本主義崛起和私有化生產工具脫不了關係。當時男權和階級的壓迫使得女性受害者不斷增加,不合群的、有經驗和學識的女性容易成為被針對的目標,到了1970年代受害者已經有超過一百萬人,時至今日仍有五萬至十萬的女性難免其害,這還不包含私刑的數據。

  諷刺的是,這反而有助於女性在法庭上的地位提升,在女巫獵殺發生前,女性在法庭上不具有任何地位,但獵巫開始後女性的證詞也能被採用,儘管最開始僅是為了證實女性的罪名,才開始把女性的證詞也作為證據,使得女性在司法上的地位提升。

 

|當代女巫繼承者

  在當代,仍有許多女性沿用女巫的名稱,其中一個名為「地獄來的國際女性恐怖主義陰謀」(Women’s International Terrorist Conspiracy from Hell)的組織,簡稱女巫(WITCH),基於對女性受害者的認同而成立。他們主張自己是「你沒能燒死的女巫的孫女」,並於1968年發布了一份宣言,寫道:「沒有必要加入WITCH組織,如果你是一個女人,你勇於審視自己,那麼你就是一個女巫。」這一宣言強調了他們對於每位女性內在力量的信仰,並鼓勵女性通過自我審視來發現自己內在的能量,不需要依賴特定組織的認同。

  除了WITCH組織外,女性主義運動在1976年迎來了另一個重要的里程碑,當時誕生了第二波女權主義雜誌《女巫》。接著在1979年,《螺旋舞》雜誌由新異教女巫和女性主義者星鷹(Starhawk)創辦。星鷹不僅在推動女性的權益和爭取墮胎權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她的實踐還涵蓋了更廣泛的社會議題:星鷹也投身於「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強烈譴責白人至上主義,並在美國大選期間以施咒等形式表達對川普的抗議。這一系列的行動不僅凸顯了她對於種族和社會公平的關切,同時也展示了她對於女性主義運動的多元參與和投入。

 

|生態女性主義

  女巫文化及第三世界農婦啟發了生態女性主義,這種思維出現後,諸如反核、抱樹等的運動才誕生。生態女性主義包含文化精神、社會唯物這兩個主要立場,儘管於1990年代遭到其他女性主義流派批評其非理性和本質主義,而逐漸沒落,但對於今日的生態學思考,仍具有激進化和政治化的功能,更能夠結合社會學的理論,從社會正義和性別、等級制度的角度出發,深化生態學的討論。

 

|魔法巫術「跨二元」創作實踐

  十四世紀,異教社群因女巫獵殺運動的嚴重影響而受到極大削弱,這也導致了與超自然、萬靈論以及神秘主義相關的知識的消失。然而,時至今日,這些知識在「跨二元」創作實踐中重新浮現。其中,魔法和巫術被引入作為跨越物質和非物質世界的討論,以此搭建起一座連接兩者的橋樑。這種實踐不僅在理論上具有價值,更在社群和共同體的想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例如,在1970年代,星鷹所推動的抱樹運動以及肯亞的綠化帶運動,皆在這種跨二元的思想基礎上建立起來。這些運動的實踐同時也貫穿了生態學的物質、精神和社會層次,形成了一個綜合的、跨足多元領域的生態實踐範式。這種跨二元的知識傳承和實踐,進一步加深了我們對於人與自然、物質與非物質等關係的理解,為當代的社會和文化注入了新的思考和活力。

  藝術創作者至今仍沿用女巫和魔術的脈絡,藉由女巫背後的文化背景,投射到世界各地的女性狀況,進行反思;此外,女巫也成為生態學和酷兒之間的橋樑,其衍生的社會運動和理論基礎大大拓展了創作者思維的潛力。女巫在大鍋子中攪動食材的印象,與藝術創作中將對立觀念聚集、統合、再構築的舉動不謀而合。

  將生態永續和酷兒的概念相結合的藝術家艾夏爾(Mimosa Echard),其作品翻玩不同物質,召喚了後網路藝術的元素,與之同樣具有跨越二元的概念:有機和無機、自然和人工,更刻意把藥用植物與避孕藥這些對立的東西並置。艾夏爾一系列的作品都受擁有720種性別的黏菌啟發,這些黏菌同時是動物和植物,是單細胞生物,但也具有學習、記憶和傳播能力,暗示著一種混亂的、黏稠的曖昧狀態。

  艾夏爾作品中使用的粉紅色,與酷兒運動使用粉色互相呼應,指出粉色作為人工物的特質,看似天真浪漫,實則以概念化的方式在在指出當代的平權、生態,及消費問題,他的作品中使用許多流動的材質,包含尿液,指涉通過尿液採集發明出的宗教致幻劑,回扣到對女巫安息日的刻板印象上。通過對物質的探索和重新運用,艾夏爾打破非黑即白的概念。

 

  學術領域方面,Donna Haraway以其深厚的學識建立了一個綜合性且極富啟發性的學術體系,於《Staying with the Trouble》這本書中,她提出「Queer Worlding」的觀點,Haraway試圖在人與非人相互交織的情境中,揭示出一種新的關係形式,即酷兒親屬關係(Queer Kinship),這種關係超越了主客體的限制。

  後人類主義的思想在藝術領域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啟發了眾多藝術家的創作。他們在作品中展示了一種重新定義人與自然、人與非人關係的視角,通過藝術呈現出「Queer Worlding」所代表的新關係。這些作品超越了傳統的界限,展現出一種新物質主義的、後人類的表演性特質,並透過其作品來呼籲人們重新思考人類與環境的互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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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在台北看展覽,以藝術大學理論組學生的身份做一些簡單的評論。希望能跟喜歡看展覽的人一起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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