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澤穗一老師在作品《奇諾之旅》中透過中世紀城池的設定,創造了一個個無論是社會制度又或是風土民情都各有特色的國家。這些國家正如玻璃水晶球一般,將現實的景緻化為玻璃球中的微縮模型,並作為奇諾旅途中的所見所聞出現。動畫第十一集的「大人的國度」正是一顆存在於奇諾回憶中的水晶球。透過奇諾與赫密斯的回憶,我們得以一窺奇諾與赫密斯最初所在的國家,也是兩人旅途的起點。
在那段回憶中,一位名為「奇諾」的男子造訪了大人的國度,並在城門邊遇到了旅店老闆的女兒,也就是年幼的奇諾。在男子與女孩談話的過程中,他了解到在這個國家之所以被稱為大人的國度,是因為當孩童一滿十二歲就必須接受手術,手術會將孩童腦中「小孩」的部分取出,讓他們成為「出色的大人」。只要成為了大人,就能夠忍受無聊的工作、不開心的工作,而女孩正處於成為大人以前,十二歲生日前的最後一星期。出於對大人的好奇,女孩則向「奇諾」詢問了關於大人、關於工作的事情。對於這樣的提問,「奇諾」回答自己雖然並非是小孩,但也並非她口中的大人。如果大人就是必須出色地壓抑自己、忍受不喜歡的工作,那麼享受著旅行,以旅行為工作的自己,便不能夠算得上是出色的大人了。或許是看出了女孩心中的疑惑,「奇諾」也進一步詢問女孩想要做的事,並得知了女孩雖然喜歡唱歌,但由於父母都是旅店老闆而即將被迫放棄成為歌手的夢想。
聽聞了「奇諾」的經歷,女孩鼓起了勇氣在十二歲生日的前一天,開口詢問爸媽和鎮上前來祝賀的大人,是否有不用接受手術也能夠成為大人的方法。這樣的想法與大人的國度長久以來的規矩和傳統相悖,自然遭受了大人們的斥責,甚至想要處理掉她。就在女孩父親的菜刀即將觸及她的瞬間,「奇諾」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體擋下了刀刃。同時,被男子修好的摩托車「赫密斯」告訴她,如果不想死也不想接受手術,那麼就騎上它逃離這個國家。接受了赫密斯的提案,女孩追逐著天空中青色的小鳥,離開了滿是烏雲的大人的國度,並駛向了城外藍色的天空、白色的山脈。
在穿越綠色的平原後,女孩與赫密斯來到了一片紅色的花海,並決定在這裡喘口氣。可惜,由於女孩並不知道如何正確地停下機車,只好將赫密斯放倒在花田中。赫密斯對於被倒在放倒在地感到不悅,揶揄著問到:「到底是誰做出這麼過分的事呀?」。女孩則看著手中男子的大衣,思索著他為了自己與赫密斯做的一切,小小聲地喊出了「奇諾」這個名字。或許,這個回應正是女孩對於這一切的理解——正是「奇諾」修理好了赫密斯,告訴自己生命的另一種可能性,最後以身為盾讓兩人得以逃走。這樣的回應令赫密斯以為女孩名叫奇諾,也是她以「奇諾」這個名字自居的開始。這個名字不僅是向過去的告別,也代表奇諾會記得她從「奇諾」身上所得到的一切,無論是名為赫密斯的夥伴、以旅行為生的生活方式,或是不需要成為大人地保持自我。
女孩之所以能夠逃離「大人的國度」並成為我們所認識的奇諾,正是出自於對成為大人的反抗。如果說成為大人就是學會違背自己的意思、去做不會令自己開心的工作,那麼成為大人便是放棄自己對於工作、對於生命的控制。失去對於工作、對於生產,和對於生命的控制,正是馬克思思想主張工業社會對個人造成的壓迫。馬克思學者 Iain Ferguson 便曾在《精神疾病製造商:資本社會如何剝奪你的快樂?》的中討論到異化與精神痛苦之間的關係,並指出異化的勞動會剝奪個人能在勞動中創造價值和形塑生活的能力。馬克思的異化勞動與「大人的國度」中的工作相似。工作是由父母的職業繼承而來,是被他人所指定給予的,並非是個人所能夠主導,進而產生和肯定自我價值的活動。如此理解,便不難感受為何奇諾會認為接受手術甚至比死亡更糟了。雖然幼小的奇諾在歌唱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成為大人」卻不允許她將歌唱、將創造自己的價值作為自己在社會中的角色。若成為大人意味著必須放棄自己珍視的事物與價值,是一種個體性的死亡,那麼奇諾踏上旅行就代表了從此以後她仍將為自己的人生握緊龍頭、掌握方向,並透過自己的眼睛去尋找價值。
奇諾對於「大人的國度」的回憶,正是她踏上旅程的原點、是奇諾的開始,也定義了為何「旅行」一個元素在這部作品中如此重要。摩托車背上的旅行本身就是一種異於成為機器齒輪的生活態度,是一種自己掌舵、無假借於他人的生命之道,自由且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