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2007年的几篇小随笔

2005. 9．24

这几天突然觉得秋天的凉意阵阵袭来，似乎是秋天已经来临，在四季不分明的广州，春和秋难以感受，冬天是有点冷，可没有冰雪与霜冻，实在难以联想到冬季。

一年四季下来老觉得自己一直在度夏季，恍惚惚之中，倏忽流逸的时光似乎得以延伸，迟钝与惰性也占污了原本敏锐的心灵，却每每阻止不了幻想着阳春三月的种种情形。

或穿村渡巷，赏玩那屋前房后一树树的桃花与梨花，耳闻犬吠，鸡唱与蜂鸣之声；

或手捧自己喜欢的书，坐在田野中的草堆上，让普照的阳光把身上晒得暖洋洋，周身遍处也随着田间万物一同复苏与勃勃生长。

看书有点累了，便抬眼细细观望那一片片金黄金黄、灿烂鲜艳的油菜花，还有那紫红色的绿肥花星星点点缀满在一间一间的绿油油田里。

如果春天能唤起我内心深处的勃发向上的青春豪情，那秋天却让我想到衰老与死亡，看那一地的枯黄落叶，不正是生命从有到无，从活泼灵动到静寂销迹，从充满生机到油尽灯灭的明证吗？

2006．3．20

很喜欢孟浩然的那首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广州的春没有我们江南的春来得春意盎然，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金黄的油菜花，绿油油的绿肥，以及春日暖照下的成群蜂蝶，翩翩飞舞，嗡嗡聚集。

虽然没有了雨打芭蕉之声，广州的春雨倒也有几丝凉意，偶尔沾湿路面而已。

春的到来也唤醒了我久已沉沦的内心深处的春意，天刚亮就自动醒来了，听到对面马路上清扫路面环卫工的扫地声，一嗒一嗒地还很有节奏感。

又听到附近树上的小鸟啁鸣啼叫，声音不甚大，给宁静沉睡的校园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我却再也难以入睡，白天里无暇顾及的情感，到了此时从记忆深处的底层在我毫无防备的春眠之中涌集心头，让我感到万分无奈与愁苦……

3.22

临近中午,从图书馆出来,稀稀疏落的春雨,略微有点凉意,阴雨溅到早已湿遍的水泥路上。

虽是撑着一把小雨伞,脚下皮鞋里的脚趾觉有潮湿之感,过了相思河上的小桥,转入一条弯弯曲曲的树间小路,有庭院深深几许的意境,这是一条在我眼里看来广外最美的小路。

满地都铺盖一层层白色、红色的紫荆花瓣，踩在脚下，心中忽生怜惜之感，又看到旁边草丛中也是同样铺着厚厚一层的花瓣，缀杂其间，仿佛是青草中长满的星星野花。

放眼望去，那片片白色花瓣如同是刚落下的鹅毛大雪，冰雪使人想起死亡，由此又想起D.H.Lawrence的《恋爱中的女人》中的冰雪封山之景。

又想起James Joyce 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一个短篇，故事的主人公在结尾处走入茫茫大雪之中，因得知妻子原来过去曾一直深爱另一个男人后觉得世界如此虚空，读后顿然随着飘落的雪花感人世之荒漠凄凉。

而我此时多伤春怜花，人们常说“一年之际在于春”“青春韶华”“春回大地”“春天般的温暖”，我却顿悟人生短促如朝露，如落花似流水。

那遍处的落红，间杂在湿水之中，任由他人辗踩。

青春少女，娇艳如花，可转眼就从树间飘落，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竟是如此短暂，如此悲凉。

傍晚沿着相思河畔散步走向图书馆，又看到浑浊的水面漂浮着星点的紫荆花瓣。苏轼的《水龙吟》很对我此时的口味，便抄录如下：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扬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萍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

6．26

只有一周就要毕业了，突然之间觉得若有所失，心里空荡荡的，读书的闲情逸致一下子荡然无存。

代之而起的是浮躁、伤感与对前途的迷茫不定，又有某种程度的担心前景和对今日与过去的怀念。

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校园，告别这两年的研究生读书生涯。

真的是割舍不下这份改变了我的人生的情感。

今天回到广外，觉得校园里分外令人伤感，看到许多熟人穿着硕士学位服在三三两两地照相，自己一下子明白明天和后天就要身穿那浅蓝色袍服照相，参加毕业典礼。

回到寝室里面也空空如也，电脑与诸多物品已见不到了，原来楼下中铁快运的人已经忙碌地替室友们装运出去了。

欧与陈回到寝室，因没有了电脑，看不成电视与世界杯，缺少了往日赖以欢乐休闲的工具，变得虚浮躁动不安，如同是断了奢侈品供应的富婆，在寝室里喋喋不休，夸夸扯谈。

唉！两年的时间，真是一场梦！

而这场梦就好像刚刚做完就醒来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味与品赏。

这两年对于我这样一个中年人来说实在是短短一瞬间的事，却有着深远意味的影响。

而平静的学业生活也涵养了我的心灵，给予了我真正的慰藉，开阔了心境。

以前倒过很多地方，有在不同环境学习工作生活的经历，和多种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只有广外令我有如鱼得水之感。

两年毕竟时间太少，有一种刚刚走上正道就被人强拉下道之感。

自己刚刚觉得有点收获，想继续独自一人辛勤耕耘时，却被告知这块领地要让给后来者，又怎能不让我感到遗憾呢？我又怎能轻易割舍呢？

2007．5．1

……刚才在细读《城堡》时,深深为卡夫卡的笔力所折服,用如此简单的语言描绘如此普通日常生活的场景,却达到了如此精妙的艺术效果,表达出如此深邃的、独特的、令人感到无比惊异的内心情感体验! 一个一个场景中的环节读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的古怪，仿佛是被卡夫卡强行带入观看了稀奇古怪的另一人类世界，看了之后仍有害怕恐惧感，又因其各个细节点无比真实，如被放大镜放大一样明晰清楚，如清泉上的水中倒影那么真实亲切，其实是一种隐藏其中的巨大痛苦、孤独与无奈。

怎能不说卡夫卡是伟大的艺术家呢？真是了不起的惊人创作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