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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青春〉

2022/08/12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本文獲2019 國⽴臺北教育⼤學⽂學獎 散⽂組 優選

  有些話,礙於面子,始終說不出口,那就寫在青春最末端,當作最後一次感嘆,到此為止吧!雖然那個男孩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我只想跟他說:「在未來的好多年,也不要再借人傘了,不管是誰都一樣。」
  高三那年初秋,我站在警衛室,等著雨停。那天,是很不一樣的雨天。那時我很欣賞的男孩借傘給我,當他穿著熟悉的superman T恤走向我的時候,恍然間,突然有我們上輩子就見過的感覺。芸芸眾生中,我只能看見他,世界的步調都慢了下來,只聽得見彼此的聲音。記得那天我正式結束補修班的課程,下了一場說大不大的雨。他輕輕地走到我旁邊,問我怎麼還不回家。我跟他說我沒帶傘,暗自揣想他借我傘的情形,只見他還真的主動把傘借給我。真誠而純粹的眼神,瞬間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我輕輕湊上去在他耳邊說:「下次換我借你傘!」匆匆告別後,我隔著對街馬路,清楚地看見車廂中,站在行李座的位置前的他。我們對視,從他眼間讀到一絲溫柔。即使只有一秒。為此,那場雨的空氣中有股爆米花的甜味。只有我聞到,到現在還記得的味道。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沒有下雨,我的故事裡,是不是就會少一個關於他的角色呢?我跟很多人說過借傘的神奇傳說,雖然連自己說的時候都半信半疑,卻還是小心翼翼這樣問熟識的人:「你知道借傘不還會怎樣嗎?」這是一個小心地試探,看看你是那個忘記還傘,還是記得還傘的人。但後來我發現,還了傘的人還是散了,這個傳說,畢竟只是傳說罷了。
  他是第一個成功驗證這個傳說的人,也是打破這個傳說的人。我一直記得那個說法,借傘不還,人會散。隔天我一早便還他傘,碰巧他那幾個朋友過沒多久跑來玩他桌上的東西,只見他小心翼翼的將我已經收好的傘從其他朋友打鬧間的手拿回來。那是我跟他之間不過如此的,最多的祕密。
  碰巧有天,我跟他都穿了同樣顏色的帽T。雖然班上同學都說是屎色,但我跟他都很喜歡那個顏色。他也在別人起鬨下,走到我旁邊,把手臂湊近跟我說:「昨天不是說好要一起穿一樣的嗎?」我愣了一下,隨即說:「我跟朋友約好一起穿的!誰要跟你穿一樣的?」我為這句話在後來的漫漫長夜哀怨了一千零一夜。
  不確定是我想多還是他想多了,又或是想試探,連續三天,他都穿一樣的帽T。還打趣的問我:「為什麼不穿我們的情侶裝?」我一時尷尬,說了太多違心之論,也在那時,無意中對他發了所謂的好人卡。那次之後,我們很有默契地避開彼此的視線,漸行漸遠。
  高中的時候,我對自己沒自信,覺得厚重鏡框下的自己好沒朝氣。他說過喜歡我戴眼鏡的樣子勝過我戴隱形眼鏡,但我告訴自己那句話不含男女之間的喜歡,純粹只是他分享他的喜好,如此而已。大學之後,我戴起隱形眼鏡,擺脫厚重鏡片的束縛,像一種自我解脫。伴隨這種解脫,也離他越來越遠。
  我的大一像他的高二,高二的時候。他開始戴隱形眼鏡,但偶爾,我還是會期待他戴眼鏡的時候,那種憨厚樸實的形象。不知道那時候他會不會也是因為覺得我戴隱形眼鏡也有那種感覺,才會喜歡我戴眼鏡的樣子呢?
  大一的時候,去他學校幫朋友弄壁報,我看見他直直走向我,我沒有在像以前一樣躲開。那是我第一次畫淡妝出現在他面前,他露出陌生不過的表情看我。那天沒有任何的期待,只希望我們能好好道別,他就要轉學了,轉去好遠的地方。只見他依然用第一次在高中跟我說的那句:同學!再見!映入我瞳孔的他仍是真摯而單純,我才發現,他始終對我是那樣的感覺。而我僵住,緩緩應了一聲,就沒有了。什麼也沒再說。但至少那時,好險,他沒有躲我,我也沒有躲他,我們還是跟高中一樣,是朋友。這樣,也就夠了。
  後來明白,其實他喜不喜歡我,並不會影響到我喜歡他。現在,我們的生活都上了軌道,我也不會再為了苟延殘喘的愛戀而喘不過氣。慢慢釋懷,果然是青春的修練。
  高中時代有朋友組Band做了一首歌,那首歌,常常被我用來紀念跟他的微妙回憶,又或是說,這首歌是寫給每個人的,適用於每個值得被眷戀的記憶。在那個紫杉黑裙的記憶裡,安存在心裡的柔軟處。那是兩年前的夏末初秋,連結到現有記憶裡,我常常會聯想起的一段歌詞:
「可能還有一點點懷念 懷念著那個夏天
我們並著肩望著天 微風吹拂著我的臉
曾經說過一起探索 未知的世界
你的特別 依舊是最美的畫面」
  這個樂團的主唱後來換人了,這首歌大概也沒有機會再聽到他們一起唱了。原本我寄託的故事,也因為時間的沖刷,讓情感日漸消退。曾經高中最令人欣羨的班對,最近也因為某些原因分手了。如果這麼多事都不可控,想要好好珍惜,竟又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我有好多不明白,於是只能讓自己日日夜夜麻痺在這首歌裡,無法自拔。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但確缺本該掌握的愛情。人家睡不著都吃安眠藥,我是聽歌助眠,還是一曲無限循環播放直到睡著,要說有多頑固,就有多頑固。
  「我要的幸福很簡單,但他們都不知道。」我曾經寫下這樣的一句話,在我認識在他之後的男孩後。他曾是為數不多,在夜晚時,我常會想起來的人。
  而他們都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卻都被我用力的記下來,收在心底,留在名為青春的檔案夾。聽來芭樂卻又這麼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這麼多不吐不快的事情,發生在青春尾聲,我選擇在冬初的一場大雨將它了結。我淋了近三十分鐘的雨,痛痛快快的雨滴淋在我身上,打在冰冷仍透著血色的臉頰上,沒有淚水,我反而微笑將一切渾水視為最後一場正式的道別。「致我那漫長而深情的青春吶!」跟蔡智恆在《鯨魚女孩.池塘男孩》一書裡,男主角常呼喊的:「把我的青春還回來!」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它不會回來,我也不能停下來。到目前為止,留下一些遺憾,只能來回數次把包包裡的傘收好,用無意義的動作來打包青春。青春,原來是這樣子的。在最後的斜風細雨中,我慢慢跑起來,跑向下一個不用讓我操心不管有沒有雨天都不會離我而去的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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