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看起來只有咬了兩三口的奶酥麵包, 和一只上頭沾滿了拿鐵棕灰塵的黑色口罩, 被遺忘在鞋櫃上方……。 你曾某次在廚房用晚餐的時候提到, 小時候的你因為家境貧窮, 放學回家就得趕緊回家負責料理晚餐, 或是利用放假的空閒到市場買菜。 國中畢業後因為家裡沒有錢再支應你繼續升學, 只好在畢業後就跟在水泥工師傅身邊當學徒, 生活的困苦和歲月的磨練, 已經將你培訓成一位專業的水泥工師傅。 即使現在已經不用再擔心家庭經濟, 但曾經經歷的困苦生活, 讓你明白賺錢不易, 一直到現在你依然省吃儉用。 有時工作太晚回到家, 就簡單吃個泡麵加顆蛋, 或者一碗肉燥飯配上魚丸湯就能打發, 穿的衣服永遠是衣領已經鬆垮的條紋POLO衫, 配上洗到幾乎褪色的牛仔褲, 就連遇到喜歡的電影即將上映想邀你來看, 也都是聽到我告訴你信用卡有折扣才答應。 不僅如此, 任何時候我或是母親買回來的東西, 你總愛問多少錢; 總愛嫌買太多, 再對著我們嘮叨: 「這次又亂買甚麼,省一點啦。」 「這樣要多少錢」、 「太貴了」、 「簡單吃個泡麵就好」、 「便宜的就好」 這些都是你看到我們提著塑膠袋或紙袋回家, 總要用上的幾句口頭禪。 每次聽到你這樣的話, 我總會在心裡抱怨, 或是頭也不回自顧往樓上走去。 我不明白的是, 工作已經這麼辛苦, 為什麼不吃好一點來犒賞自己; 為什麼不買幾件體面的衣服來穿; 為什麼買東西總愛問多少錢; 為什麼明明想看電影卻寧願在家看電視; 為什麼家裡的經濟已經改善許多, 仍然要「早出晚歸」, 晚餐再簡單煮個泡麵果腹? 好多心裡的為什麼都化為呈堂證供, 對你「省」出來的行為一一指控。 直到有次放假回到家打開冰箱後, 我才了解你的省吃儉用是「別有用心」。 冰箱裡頭全是我喜歡吃的食材。 一顆顆肥美飽滿的番茄、 一顆顆光滑圓潤的雞蛋、 一把新鮮翠綠的菠菜、 兩顆晶瑩剔透的苦瓜、 正泡在一鍋水裡吐沙的蛤蠣、 早已滷好的一鍋油亮亮的肉燥醬汁, 還有上頭有著一條條雪白油花的鮭魚排。 阿母告訴我: 「你爸知道你這次放很多天, 特別要我到市場買你愛吃的菜回來。」 那天母親在下陽還沒下山前, 就一個人在廚房忙進忙出, 掐、掐、掐的切菜聲, 熱鍋裡滋滋作響的炒菜聲, 還有從廚房飄出來的醬香味, 早就傳遍了左鄰右舍。 到了晚上用餐時間, 我刻意一邊往盤裡夾了菜, 一邊偷偷看著父親低頭扒飯的問: 「會不會煮太多。」 「不會啦,這樣才夠吃,魚多吃一點。」 聽到這樣的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母親為家人準備的豐盛晚餐, 吃起來特別鹹, 當天晚餐我也多添了一碗飯。 心裡有股暖流汨汨流著。 那一刻我才明白, 你口中的「省」, 是希望可以把最好的留給我們; 我才明白, 那咬了幾口的奶酥麵包和沾滿灰塵的口罩, 是你為家庭負重前行的證據, 而我, 只是一直活在歲月靜好的時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