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並沒有預計首演當日就去看的,下午請假看完牙醫後,不知道要幹嗎,想說颱風天就是要看電影啊,查了一下長春國賓戲院晚上六點四十分有一場《他還年輕》,剛好進場看電影之前可以先去附近吃一下好久沒吃的鬼金棒拉麵。想不到這場是導演場,映演完後導演走進來跟大家閒聊,然後才知道現場有九位觀眾。
不過因為吃了重口味的鬼金棒後喝了很多水,電影長達快2個半小時,看到一半時尿意就跑出來,忍到播完後想衝去廁所時,導演卻走進來,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能遇到導演場真是運氣不錯,但是我當下只能把心力專注在憋尿上,不太想跟導演有互動。以前遇到導演場結束都會興沖沖跑去找導演合照,這次直接三倍速衝到廁所去,不但忘了跟導演合照也忘了跟大幅海報合照。
其實我雖然看過不少吳晟寫的散文與評論,但對他的文學作品—詩,沒啥看過。之前教科書好像有讀過的最甜蜜的負荷的全文,我看他電影唸出整首詩時卻有種陌生感。
大學與研究所時看了很多台灣本土作家寫的鄉土小說,但台灣本土詩人寫的詩一直沒讀過幾首,而且大部分都是台語詩。但是看完本片後,對於吳晟的詩作內容稍微有點瞭解後,很想直接封他為「台灣最後一位的鄉土作家」。直到現在,他的創作仍然秉持上個世紀60年代台灣鄉土文學論戰所開展出來的主軸,而且更加深化。
台灣鄉土文學一個很重要創作主軸,就是去揭露工業/商業/市場/資本的力量對於傳統農業社會的滲透、扭曲與殘害。在1960~70年代台灣正經歷快速工業化與經濟起飛的年代,年輕人大量逃離農村到都市討生活,農村衰敗成為台灣經濟轉型的棄子,描寫這轉型過程所形成的社會百態與對困難也成為台灣鄉土文學最常見的主題。
然而農村早已成為失敗者了,即使過了五十年後,工業卻仍再繼續侵吞蠶食著農村所剩不多的立足之地。影片中吳晟對於六輕的指控,參與反國光石化運動,以及濁水溪生態的探查都是台灣鄉土文學創作主軸的深化與衍生,而且已遠遠超出文學控訴與反應現實不公不義的侷限,進入了社會實踐。
綜觀吳晟的一生,雖然是老師背景,都一直都與土地與農村密切連結,持續不斷進行文學創作與社會參與,用Gramsci的有機知識份子來稱讚吳晟應該也不為過。
本片就像一個隨筆散文,透過各種觀察片段去呈現吳晟這個人。不知道是導演有意還是無意,本片不止是呈現吳晟與土地,與農村,與文壇,與社會的關連,但我覺得影像核心是家族,除了他與太太,與兒女,與母親,與親戚之間的互動,最搶眼的應該是他夫婦兩人與孫女之間的互動,才是本片最動人的畫面。透過這些互動,鋪陳出各種農村與土地遭遇的問題
家庭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就像他最有名的詩句,是最沈重與最甜蜜的負荷。拍攝期間,剛好遇到北農事件,他在影片中對女兒遭受的委屈所發表的率直不加掩飾的言論,其實就充分表現了最沈重與最甜蜜的負荷的精髓。
相較於之前看《台灣男子葉石濤》時,感覺到經歷白色恐怖牢獄之災的葉石濤所呈現的沈重抑鬱與謹慎害怕感,本片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暢快感。吳晟在本片中展露出一種生猛、不畏權勢的雞婆感,吳音寧應該也是遺傳到這種性格,雖然這種沒有修飾遮掩的性格很容易在當今網路上被妖魔化,但我還滿喜歡的。那種對不公不義現象的本能反應,缺少了政治上算計的考量,是當代台灣少見的德行。
看本片時多少有點切身感,2000年剛好我有機會到雲林,後來去西螺支援西螺大橋觀光文化節一個多月,那時候才知道溪洲這個地方,空閒時間常常走西螺大橋到溪洲,買了西瓜吃完後在走回西螺。所以對於濁水溪上黑土種植的西瓜很有感,雖然都是濁水溪上種植的西瓜,但走完西螺大橋流完汗到溪洲後吃的西瓜就特別爽。
之後又到台西,聽到台西養殖業者對於六輕傷害養殖業的深沈控訴,更是覺得感傷,慶幸還好七輕沒有成案。但是看完本片又想到現在的半導體產業,台積電在台灣圈地蓋高階晶圓廠,對台灣經濟與國際地位的提升扮演相當重要的功能,但半導體產業對於水與電的需求的飢渴不下於石化產業,心情又覺得複雜起來。
總之,只要你膀胱夠力,看電影前不要喝太多水,這是一部很值得去電影院看的好片,裡面很多農村,山野的景象以及自然鳥蟲鳴叫聲都讓人很驚艷。
本片讓我覺得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吳晟的老師經歷,很多用語都顯示出的國語養成過程,無法像更老一輩,日治時期成長的作家一樣,把台語用得很自然,而是對於比較抽象,現代的概念必須用國語去表達,這不只是他那一代的問題,在我這一年代更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