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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總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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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很乖。

一直都很乖。

當那堅硬熾熱的巨物破開乾澀緊緻的內壁,芥川只是低哼了一聲。死死咬住嘴唇,試圖不讓任何一絲甜膩的呻吟及痛的慘烈嘶吼流露出口。纖細的手指攢緊床單,全身的肌肉因為疼痛而劇烈收縮,不知那會使後穴挽留似的收縮,惹來更進一步的侵略。

在性事之前,太宰會粗暴的撕開他的衣物,明明外套和襯衫都是太宰買的,卻不見絲毫憐惜,像急著拆禮物的孩子。

一個強硬的翻身,太宰最喜歡後背位,玩得起勁還可以往眼前直晃的臀給上一巴掌。芥川全身的皮膚都白的毫無血色,一點攻擊就能使其泛紅瘀青,久久不消。於是,太宰喜歡在性事中動粗,輕柔的捏撫還能算在調情的範疇,更痛的拳打腳踢亦是家常便飯。

但最痛不是暴力的調情,而是沒有擴張便長驅直入。

流血是自然的,撕裂的傷口又被硬物來回磨礪,血液反而成了唯一的潤滑,那也不能使體內衝撞的巨物冷靜下來,誤導了身上那人,以為自己很享受。

以太宰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進入時芥川沒忍住的悶哼,攢緊床單的蒼白指節,完事後的落紅。只是太宰不在乎,也就選擇性的忽略,自欺欺人的認為,芥川沒有抗拒,就是默許。

芥川從未在性事中有過快感,儘管自己的分身亦會挺立、射精,但那不過是刺激前列腺的生理反應,疼痛永遠壓過快感。

失去愛的性不過是一場酷刑,尤其是早已傷痕累累的那幅虛弱軀體,更承受不住如此摧殘。於是,在性事後伴隨而來的,是全身痠痛、暈眩和高燒。

萬幸是頻率不高,可以等到後穴的傷好了才有下一次。

無人知曉那是否也在太宰的預料中。

唯一堪稱慰藉的,是自己的意識因為痛楚而飄忽不定時,偶爾能聽到低喃著的讚美——心底清楚那不過是性衝動下的謊言,但還是得信以為真來讓自己好過些。

太宰奢侈的給了芥川活下去的意義,但卻也將其拉入另一種地獄。

⋯⋯⋯⋯⋯⋯⋯⋯⋯⋯

「芥川,你過來一下。」一次完事後,中原中也像等候多時的在太宰宿舍門口叫住了芥川。

說是自己清理,不過是用紙巾擦拭乾淨那精液與血的混合物,太宰從來不戴套,在結束後也不會進行任何善後,逕自去洗漱。如果出浴室時芥川還沒消失,免不了一陣冷言冷語抑或暴力。

就算芥川暈過去了,太宰也會把他弄醒。手法不拘,從潑冷水到踹上一腳都有可能。

中也不等芥川回答,不由分說的抓住手腕,將人拉回較近的中也宿舍。「中原先生,在下......」「我幫你上藥吧。」「......不,中原先生,在下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許是方才疼的理智線快要斷了,芥川這時竟想矇混過去。

「不要騙我。」中也罕見的在太宰以外的人面前露出不悅的神色。「那條青花魚,我還意外那傢伙怎麼不帶女人回來了,沒想到啊,竟然對你下手,真是垃圾。」

⋯⋯⋯⋯

⋯⋯⋯⋯

⋯⋯⋯⋯

「不,中原先生,在下是自願的。」「芥川,你......。」皺眉。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在下先失陪了。」開門,離開。

「......那個人渣。」

小跑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燈還亮著,想必是銀在等自己。「你先去休息吧。」身為殺手的直覺,兄長一定在隱瞞些什麼,只是,是不能拆穿的秘密。

拿好換洗衣物,走到浴室將門反鎖。

這種事情早就壓垮芥川了。

腿一軟,碰的一聲跪坐在地,淚水無法自抑的往下滴,好似一顆一顆的玻璃珠,滾落臉龐,在鎖骨處破碎。

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讓太宰先生失望了......好痛,好痛,跟平常受傷,肉身的痛完全不一樣,一把刀直接捅進心臟,鮮血直流。肺好痛,咳嗽停不下來,好像連氣管都可以被咳出體外。

中也一把將還有一半威士忌的玻璃酒杯往地上砸。

「太宰那傢伙,到底要讓芥川為他犧牲多少才甘願啊。」

⋯⋯⋯⋯⋯⋯⋯⋯⋯⋯

這是見不得人的......如果,太宰先生,讓太宰先生失望的話,自己連活下去的希望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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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死青花魚。」「什麼事?」「你都對芥川做了什麼......人渣。」

「我的管教不需要你介入。」「和直系下屬做愛也算是管教?」

「兩情相悅不犯法。還有,我在工作,帽子先生你打擾我了。」

「你給我記著,太宰。」「勸你不要管我跟芥川君的事,否則.......。」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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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發燒了。

艱難的張開眼睛,坐起身。芥川本不是賴床的人,只不過頭暈讓他不得不思索要不要下床——往往答案都是「去上班」。這時,銀衝入臥室,面上難得的慍色。「不准。」一個恍神,銀一把按住芥川雙肩,將其壓回床上。「請假,休息。」「......好。」

第一次跟身體不適妥協,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嘟......嘟.......嘟.......」啊。

「芥川君,身體還好嗎?」電話那頭的太宰先生聽起來頗開心的。

「太宰先生,在下身體並無大礙。」

「那為什麼不來上班?」「......」

輕笑,「開玩笑的,現在來我住處一趟。」

是怎麼做到前半句輕柔的像一陣春風,後半句宛若來自地獄的低語呢?沒有拒絕的餘地,確認銀已經出門上班,搖搖晃晃的起身更衣,腦子裡全是方才銀將自己壓回床上的場景。

「抱歉。」出門前,芥川自言自語的低喃著,不知道在向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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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最近很煩躁。

作為港口黑手黨歷代最年輕幹部,他從不以殺人為樂。對太宰而言,暴力只是達成目標的手段,好似這和學生為了好成績而努力讀書無異。自然也不會在施暴時感到悲或喜。

但有一個人是例外。

⋯⋯⋯⋯⋯⋯⋯⋯⋯⋯⋯⋯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例外。

因發燒帶來的薄紅,爬上了雙頰,染上了耳尖,連平時緊抿著的慘白唇瓣都泛著淡粉色,為原本蒼白如紙的一張臉上了顏色。倔強的眼裡氤氳著一層霧氣,朱唇微張,喘息聲若有似無。

(啊......)腦子裡一片空白,連走路都顫顫巍巍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倒。

「芥川君,太誘人了。」

之後的事,芥川就沒什麼記憶了。

今天的太宰先生似乎特別溫柔。緩緩退去外套與襯衣,滾燙的肌膚直觸冰冷的空氣,頓失安全感的顫抖著。宛若安撫一般,從脖頸到鎖骨,在胸前的那對嫣紅果實流連,滿意的看著它在玩弄下逐漸充血漲大。

今天的芥川似乎格外憋不住呻吟。燒到沙啞的嗓子聲聲低吟,無疑是最烈的催情藥,斷斷續續的喘息反而更誘人遐思,一把烈火燒的太宰心中的慾望愈發猖狂。

甚至,太宰可以說是第一次為芥川做了潤滑。

雖然只是一瓶潤滑液與不到三十秒的擴張,對太宰而言,是最溫柔的一次了。一個挺腰,那龐然巨物便全然隱沒,舊傷被撐裂,疼痛依舊,但程度和以往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也是難得的在進入時,芥川沒有暈過去。

裡面更加炙熱緊緻,伸手撫觸任何一處都能惹來一陣絞緊瑟縮。饒有興致的愛撫從耳後到頸窩,沿著纖細過頭的側腰一路往下,最後一把握住兀自吐芳的玉莖,用指尖的薄繭來回描摹著冠狀溝,耳畔又傳來幾聲嚶嚀。

「哼嗯......太宰先生......。」這樣的輕喚,沒了硬氣的執拗,只剩一片依賴,隱隱聽得撒嬌的意味。張開手,難得在交合時能看到太宰先生的臉,想再近一點。看出了那人的意圖,無奈的笑著,俯身抱住,那樣芥川的喘息就在耳邊,不會漏聽任何一聲甜美的呻吟。

像是喝醉了一樣,無法思考。

這樣的快感對芥川反而是陌生的,恐懼的同時卻也難以自拔的享受著。恐懼著在如浪潮的快感沖刷之下,難以預料自己的言行。享受著本能的快樂,耽溺在慾海之中,太宰先生是唯一的浮木。

那小巧可愛的玉莖承受不住前後夾攻,很快便繳了械,一道白濁濺上兩人的小腹,而花穴更是無法控制的痙攣起來,死死咬著太宰的物事。那樣的爽快感也破除了太宰最後的忍耐,最後幾下衝刺,抵著蕊心便釋放了出來。

那陣強烈的猛攻與精液的沖刷,芥川硬生生又被逼上了一次高潮。終於,體力不支的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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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沒有什麼印象,因為芥川從頭到尾把它當作一場夢。證據是不夠痛,而且醒來時還在自己的床上,全身清爽。

那樣的做愛,美好的不過是一場夢。

⋯⋯⋯⋯⋯⋯⋯⋯⋯⋯⋯⋯⋯⋯

如此溫柔的太宰先生只會在夢裡出現。

俯身,攔腰抱起那纖細的身軀往浴室走去。等水緩緩注入浴缸,伸手試了試溫度,將人輕輕放入。要怎麼清理啊......手指笨拙的探入甬道中,試圖將精液導出,過於粗魯的動作卻惹來那人的一陣顫慄。白濁漸漸在水中暈開,拔掉塞子又注了一次水,自己也坐進浴缸。

「芥川君,中也對你真的很好呢。」

「要是我走了,芥川君也會過的不錯吧。」

蒸騰的霧氣充滿整個空間,再堅固的頑冰也會被融化。

膽小鬼是沒有辦法追求幸福的,儘管它近在咫尺亦同。

輕觸芥川濕漉漉的睫毛,指尖從眼角移到過分消瘦的臉頰,拖曳出一道水痕,像極了一條淚痕。搭上臉上那片紅霞,簡直就是被欺負哭了的小狗。

「不把你弄暈都不肯洗澡。」這麼想著,又像貓了一點。

芥川的嘴唇紅的不自然,覆著一層晶亮的水光,宛若一顆待人採擷的嫣紅果子,罪惡而冶豔。幾乎克制不了吻上去的衝動。從浴室的架子裡取來退燒藥,給芥川喂上一顆。藉著喂藥的舉動,拇指指腹摩挲著下唇,怎麼都沒有發現自己下屬的唇那麼軟呢,早知道剛剛就親上去了。

一滴水珠俐落的脖頸線條下滑,積在了鎖骨的水窪處。

這樣閉眼靜養的芥川龍之介,看來還頗有娃娃的樣子。

「小笨蛋君,要想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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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叛逃後的兩天,芥川才收到消息。

暴風雨前總有寧靜,花怒放後總要凋零。

太宰先生拋棄自己了。

扯掉手臂上的點滴管,用最快的速度更衣完成,頭髮都還沒來得及整理就衝出門,直奔總部。那時的風很冷,每一次呼吸肺部都是灼熱的痛,寒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刮出刺耳的聲響,芥川卻什麼也聽不到,一路咳著進入太宰的辦公室。

那疊厚厚的公文資料依舊雜亂的堆在桌前,把椅子和桌面全都遮住了。好像太宰先生只是躲在後面不想出來,探頭看看就能發現,他還趴在那兒睡午覺,醒來後會下指令,帶著自己去出任務。結束以後,在廢棄倉庫碰面,開始又一次的異能訓練,幾聲槍響和慘叫後,也許會昏倒,明天在醫務室醒來,也許死命的撐過去了,可以狼狽的走回住處。

但是他不在啊。

⋯⋯⋯⋯⋯⋯⋯⋯⋯⋯⋯⋯⋯⋯

太宰常用的那隻鋼筆還留在抽屜裡,其他的機密文件全被收走了,剩幾張無謂的白紙。

「你來了啊,芥川。」中也推開門,眼前的那人怔怔地盯著曾經夥伴的木桌出神。「終於不用再看見那傢伙討厭的臉了,走都走了還要炸我一台車。」

這樣啊,太宰先生連這樣的告別都不願意留給我啊。

「芥川,你在哭嗎?」隱隱嘆了口氣,摘下帽子蓋在芥川那張,死咬著下唇不掉一滴淚的臉上。緊緊握拳,指甲在掌根嵌出深深的紅印。

是在下太弱了嗎?太宰先生。

抬頭,帽子遮蔽了視線,一片漆黑。

「想哭就哭吧,沒有人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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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在太宰叛逃的當天開了一瓶天價紅酒來慶祝,那時芥川還在家靜養,剩下的機要成員聚在港黑大廈頂樓小酌。

森先生擺著一如既往的陰沈笑容,搖晃玻璃杯內的暗紅酒液。「太宰君留下的東西已經全部清查完畢,除了......」「我相信芥川是不知情的。」醉酒的紅暈漸漸飄上中也的耳根,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妾身亦同。」木屐敲在水泥地上清脆的響,紅葉轉頭望向港口的夜景。

街燈很亮,鋪在橫濱上,好似天上繁星墜落人間,而太宰就藏在兩顆星星之間,怎麼也找不著的。

「暫時不要告訴芥川君吧,讓他好好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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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芥川沒有享受到那瓶上好的紅酒,中也頭一次在下班後邀請芥川去酒吧。

「那傢伙不值得你為他傷心太久。」芥川沒有回答,中也的馬丁尼都送來了,還盯著菜單發愣。又嘆了口氣,把調酒師請來。「要喝什麼?」發白的指尖移到一杯黃澄澄的調酒圖片上。「一杯電氣白蘭,好的。」

「你能喝這麼烈的酒嗎?」依然是一片靜默。

「喂,芥川。」中也面露不耐煩的表情。「太宰走了以後,我好歹也是你的上司,這樣不回答問題很沒禮貌。」話音剛落,那杯電氣白蘭就被送了上來。芥川伸手去取,一氣呵成的一飲而盡,眼眶微微泛著紅。「在下還沒獲得太宰先生的肯定。」碰的一聲倒在吧檯上。

「真是笨蛋。」順了順芥川的髮絲,那張臉在睡夢中依舊鎖死了眉頭。「他是不會做無謂事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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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找到太宰先生,被芥川的大腦放在了首要位置。

每天,完成森首領的任務後,芥川總會在橫濱的街道走著。

午後的斜陽映在紅色地磚上,藍紫色鳶尾花開滿街邊的花圃,孩子們嬉笑打鬧著跑過,風掀起黑色大衣的一角。

船隻停泊在港口,隨著浪潮上下起伏,夕陽被海平面遮住了一半,把整個海面變成金黃色,連同天邊的雲彩也染上紅霞。海風徐徐吹來,一個凝望遠方的人開始咳嗽。

有時候是晚上,拖著一身的傷,街上空無一人,店面全部拉上了鐵捲門,只剩路燈和星星還亮著。有時候是下午,連空氣都暖洋洋的,親子、情侶三三兩兩的從身旁經過,往遠方走去。

每次途徑太宰以前常去的酒吧都是深夜,霓虹的招牌讓芥川覺得刺眼。調酒師依然微笑著,擦拭手中的玻璃杯。暖黃色的光照在木吧台上,總是溫暖的讓人想一直待下去。

以前太宰先生的朋友,基層人員織田作之助,殉職,機要文件的管理者阪口安吾,下落不明,從來沒有再看過他們出現在這間酒吧。

也許是被燈照的眼花了吧,芥川離去前竟然覺得調酒師的笑,有些寂寞。

走著,走著,就這麼走過了兩年,日復一日。

自打太宰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用暴力對待自己。首領很重用,出任務很自由,工作很順利,昨天晉升游擊隊隊長,太宰先生曾經的職位。中也紅葉拉著大家去聚餐慶祝,都比當事人開心多了。

這樣順利的生活,自己終於從地獄爬出來了嗎?

偶爾,那些場景會在夢裡重現。

「你就這點能耐嗎?」皮鞋一腳踩在芥川的頭頂,他緊咬著牙,手指抓住地面想爬起來,卻又被踹上一腳,狠狠的摔在地上。頭髮、臉上,全身沾滿了塵灰和血污,可是死死盯著太宰的眼睛又是那麼純淨而執著。

又一拳落下來了,芥川往左翻身閃開,讓拳頭落在水泥地後回身攻擊,黑色布刃直往太宰的脖子刺去,卻在接觸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還真是不長記性,芥川君。」這次換手往自己脖子上抓來,芥川閃避不及,只能試圖抓住對方的手以阻止進攻。可惜那纖弱的手臂哪擋的住太宰在黑手黨磨練多年的體術,輕而易舉的被掙脫後,太宰單手握住芥川纖細的脖頸,緩緩往上提。

「放......放手......」「沒有敵人會乖乖聽你的話的,芥川君。」太宰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嘲諷笑容,眼神不是在看一個人,倒像是在看一場鬧劇。嘴角和眼睛微微彎起的弧度,彷彿是一把插在芥川心上的刀。

當太宰正要一手把芥川甩在地上並宣布訓練結束時,芥川反抓住了太宰握住自己脖子的手,本以為他是要掙脫開空隙呼吸而握的更緊,沒想到芥川一腳就往太宰腹部踢去。

這猝不及防的一腳實實在在的踢在太宰腹部上,只是力道太弱,根本構不成威脅。「要是假以時日,好好鍛鍊的話,這樣的意識肯定能在戰場上反敗為勝。」太宰這麼想著。

很好的把眼中的意外壓下去後,滿不在乎的才把芥川甩在地上,又一次的重摔讓芥川咳的更厲害了,胡亂擦拭過的嘴角都有了血痕。「這樣輕輕的一踢,就像抓癢一樣,根本沒有用處啊。」明明是說招數,可是芥川總是隱隱覺得沒有用處說的是自己。

抓著地面要爬起來,抬頭瞪著對方,灰白色的眼眸直射出一對箭矢往太宰刺去。

啊啊,又來了。

又是那個眼神,那個和我帶他回來那天一樣的眼神。

明明全身都已經髒成這樣了,明明血都已經流到滿地都是血漬了,明明身上的傷看起來就超級無敵痛的,為什麼不放棄?為什麼?是什麼在讓你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掙扎?你已經吃了至少十拳以上了不是嗎?為什麼沒有暈倒?比你強壯十倍的人都會暈倒為什麼你沒有?

是因為什麼「生存的意義」嗎?就因為我這麼一個死活都無所謂的人給你隨便的一句話,就讓你挨打好幾個月也能堅持下去嗎?

完了,這個人,比我強大太多了。

太宰抿著唇,滿腦子都是厭煩的,抬腳,用腳跟重敲在芥川頭上,讓他昏厥。

「太宰先生——」芥川坐起身,發現自己在床上,身上一點傷或髒污也沒有。

呆呆的望著牆壁,腦裡重複著方才做夢的場景,越想,心裏越是一陣絞痛,完全沒注意到窗口微亮的天光。啪的一聲門開了,銀站在門口擔憂的問:「哥哥,你還好嗎?」想必是被醒來時的聲音引來的。「我沒事。」「不要逞強。」銀皺了皺眉頭,丟下這句話後才返回自己的房間。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螢幕亮了,芥川拿起手機,才早上五點,是樋口的訊息,關於昨天作戰的報告跟反省。這麼早就在工作了嗎...?不對,是從昨天晚上就沒睡吧。芥川想起了自己以前也常常在日出時暈過去。

還沒有獲得太宰先生的肯定,就算是地獄也要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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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為什麼,要在下負責這次的談判。」

「啊,是這樣的,因為中也先生在出差中,紅葉大姊吩咐要給芥川先生多一點訓練的機會。」

芥川不耐煩的皺眉,手插著腰繼續往前走,樋口在後方緊跟著。

「為什麼,不把這些傢伙全都殺光就好。」

「對方是軍備充足的境外組織,正面衝突對港口黑手黨不一定有利,況且......」

「況且什麼?」

「『要是談判成功,那將是黑手黨的一大助力。』首領是這麼說的。」

芥川不發一語的在一扇黑橡木門前停下,正要伸手去開門,卻被一聲尖銳的嗡嗡聲打斷,那是廣播系統麥克風和喇叭離的太近會發出的聲音。

兩人轉頭去看聲音的來源,後方一公尺左右的走道天花板有廣播用的喇叭,隨後是幾聲細碎的雜音,在充滿雜訊的情況下,一個人聲緩緩傳出:

「芥川......君......快來......救我......」

不會錯的,這是太宰的聲音。

「樋口,通訊室在哪裡?」

「在B棟的......十五樓,怎麼了?那個人是誰?」

「不用管我了,樋口,你先回去跟銀他們會合。」

「咦?芥川先生,你要去哪裡?等等我啊!」

這裡是,A棟十七樓,和B棟的直線距離是二十公尺,但是,可以過去。芥川一邊想著一邊在過道上狂奔,羅生門撞破面向B棟的玻璃帷幕又轉為抓住地面往前一送,小小的身影騰空躍起,看準了十五樓的玻璃又破窗而入,一個翻滾便闖入通訊室,身上連一處刮傷都沒有。

「你......你不是要來談判的芥川先生嗎......談判......談判破裂!保全,快把他給我抓起來!」

「富澤......組織的老闆,不是應該在隔壁棟的會議室等待在下談判的嗎?算了,那不重要,太宰先生在哪裡?給我說。」

羅生門繞過衝上來的警衛,直接纏住敵方首領的脖子,將人整個拉起。剩餘的警備也被穿心而來的利刃給迅速解決,頓時整個空間只剩芥川與富澤兩人。

「不說的話,你很快就可以去見你的部下了。」

「等等,芥,芥川先生,我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叫太,太宰?的人啊,我根本不認識,等,不要啊啊啊啊啊——」

富澤的脖子被咔一聲扭斷,倒在地上。

「看來不自己找不行了。」芥川抬腳踩在富澤有些禿的頭頂上,走廊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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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

芥川蹲下閃過槍擊,以外套為中心的刺向外延伸,又一個房間內的人員被殲滅了。辦公室、會議室,還有負責通訊的所有部門全部掃蕩一遍,芥川只是繼續奔跑著往下一個房間前進。

很快的,他來到最後一層樓,剩餘的優秀警備應該已經在裡面恭候多時了。

芥川破門,卻只見到一個年約十三的小男孩,金髮碧眼,臉頰圓圓的,身材嬌小,看起來非常可愛。坐在鐵椅上,笑的看著他。

「聽說,你幹掉我們的老闆了啊。」

「正是。」

「真可惜,那我們就是敵人了啊。」

小男孩迅速躍下椅子,雙手碰地,一根刺從芥川腳下穿出。好在芥川尚有戒備,用空間斷絕防住,另外分神去試圖抓住對方。

「哇!這個外套好酷啊,啊不對,這應該是異能啦,可是好想要這件外套啊,芥川哥哥,送我好不好,送我我就投降。」

那孩子雙眼放光的盯著芥川的外套看,側身一閃就躲過了攻擊,抓住布刃仔細的觀察。「為什麼......羅生門收不回來?」芥川一驚,上前想直接攻擊對方要害,卻總是被對方輕易躲過。

「芥川哥哥,要是你有先從老闆身上知道我的異能就好了啊。」那孩子抓住布刃向上翻躍閃過攻擊,鬆手後芥川的羅生門才終於能收回。

「不對,剛才不僅僅是收不回來,連用都不能用,繼續用羅生門太危險了,直接進攻。」

「啊啊,芥川哥哥不打算送我外套嗎?太可惜了——」那孩子抓起方才坐著的椅子,鐵椅馬上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大劍。「我叫華斯,一起玩吧。」轉頭露出燦爛的笑容,下一秒馬上提劍往芥川刺去。

那劍比普通武器要麻煩上許多,本想著刺空了,無數細小的鐵針就從劍分離,往要害處飛來。不過始終是實體,用天魔纏鎧防禦住,剩下的就是體術的對決。

「大概看出來了,你的異能是改變雙手碰到的物體形狀吧。」這次布條又往前竄,華斯伸手想要去抓,結果那布條方向一轉,纏住鐵製大劍直接拉走。趁著華斯驚慌,雙手還未碰地,芥川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握住對方的脖子給拉到空中。

「太宰先生,在哪裡?」「蛤?我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叫太宰的人啊?」到這裡,芥川微微皺眉,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對著那孩子大吼。「太宰先生,在哪裡!」表情完全可以稱得上猙獰。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的,他是你爸還是你女朋友,把我們所有人殺了也要找到他。」華斯也怒了,手伸起來握住芥川風衣的一角。「反正你肯定也要殺了我,就讓外套給我陪葬吧。」他一笑,外套的絲線瞬間被解構,一縷縷的從芥川身上飄落。

「你!」華斯的頸骨也被扭斷了,芥川抱起那散落地面的黑色絲線,想用羅生門復原,只是線無法被異能判定為衣物,用手把線揉成一團緊緊抱住,芥川的背後躺著華斯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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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芥,川?太宰先生,那個人是誰啊?」敦翻閱著一疊厚厚的作戰計畫,看到用螢光筆圈起的名字,抬起頭來發問。

「那是港口黑手黨的游擊隊隊長,這次作戰的核心。」國木田推了推眼鏡,瞥了眼躺在沙發上賴床一看就不願意回答的太宰,代為說明。

「咦?港口黑手黨?那不是我們的敵人嗎?為什麼要用敵人來完成我們的委託啊?」

「這你就不懂了,敦君。」太宰笑容洋溢的從沙發上爬起來。

「這次的委託,是『阻止黑手黨和境外組織梟結盟』,可是據資料指出,梟的首領富澤結盟的意願很高。」

「所以?」

「所以黑手黨派出芥川君來談判,一個世界上最不適合的人選。他啊,爆走起來什麼也不管,腦袋又笨,我看黑手黨首領只是想讓他見見世面而已吧。」

「然後呢?」

「大老闆富澤不可能和黑手黨的游擊隊隊長這麼危險的人物面對面會談的,要是談判破裂芥川爆走對雙方的損失都太大了,因此,他一定在通訊室用視訊來談判。」

「最後,就是如何把芥川引到通訊室把富澤殺死或使談判破裂了。」

「哇......那要如何,如何呢太宰先生?」

「哼哼。」太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敦的頭,說。

「這是,秘密。」

「太宰先生好過分!讓我學習一下會怎麼樣嘛——。」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

「唔......算了。」敦氣鼓鼓的,又低頭去翻那疊作戰計畫。

「喂,太宰,你要去哪裡?」國木田注意到起身收拾東西的太宰,問到。

「去拜訪花袋先生一趟喔。」

「太宰先生去找花袋先生要做什麼?」

「這也是作戰的一環喔,小孩子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

「哼,太宰先生討厭。」

「順便帶牛奶和雞蛋還有亂步先生的零食回來。」

「啊,我的針筒也快用完了,順便幫我買一點。」與謝野醫生從診間探出頭來。

「喂,我可是要去執行作戰計畫的,你們一個兩個都讓我買東西是怎麼回事。」太宰這麼說著,還是在出門前多帶了一個購物袋。

「然後,」太宰心想。「小笨蛋君,有沒有想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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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所以,你就把對方所有人都殺掉了?」森首領懶洋洋的翻著芥川交上來的報告,一面幫愛麗絲梳頭髮。

「在下很確定,聽到了太宰先生的聲音。」芥川站直身體,筆直的看向首領。他站在空蕩蕩的首領辦公室,桌子後的玻璃帷幕被布幔蓋起,整個空間幽暗而深沉。

「太宰君啊......如果是他的話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呢。」首領合上報告書,嘆了口氣。那聲嘆氣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明顯,迴盪著迴盪著直到首領的下一句話。

「可是,芥川君。」森抬起頭,一如既往的微笑著,從座位上站起,緩緩繞到芥川身旁。「要是我的突擊隊隊長一直對組織外人士效忠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太宰先生......怎麼可能......!」聽到組織外三個字,芥川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轉頭望向首領,那樣的視線彷彿在說,這不是真的。

「就是像你想的那樣喔。」首領依然笑著,把兩個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些,幾乎是貼在耳邊說的。

「太宰君在三年前背叛組織,作為他的前部下,你本來應該在那時候被處決的。」芥川咬牙,連髮梢都在顫抖,眼神裡充滿了無助與憤怒。

「真是殘忍啊,要不是我們素知你的為人,拋下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部下,自己逃跑,那個部下會怎麼樣,我想太宰君不會沒想過的。」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餘光似乎看到愛麗絲坐在辦公桌上看著他笑,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幾乎要蓋過首領的話語,暈眩感漸漸席捲芥川早就昏沉的腦袋,他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芥川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勉強從嗡嗡聲裡聽到首領的話。

「他用什麼威脅你?芥川君哭著射出來的影片嗎?」首領終於收起掛在臉上的森冷笑容,語調平淡卻如利刃般刺中了芥川。他顫抖著抬起頭,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太宰先生,他沒有......」

「那種東西我要多少有多少喔。」芥川惶恐的轉過頭,他第一次在首領的臉上讀出了名為憤怒的情感,首領的背後是無盡的黑暗,蔓延著要把芥川吞噬。

「你是太宰先生的性奴隸這件事,三年前連一個基層都知道喔。」

「你哭著,叫著,全身是傷的和太宰做的樣子,我們都看過了。」

「芥川君,你和太宰君的肉體關係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如果你念念不忘他的懷抱的話,我就必須給你點懲罰了。」首領又笑了,他伸手把芥川拉進懷裡,既像一個男人把今晚的床伴拉近,又像一個父親在擁抱孩子。

「我們都需要你喔,芥川君。」他看見芥川臉上恐懼與迷茫交織的表情,摸了摸芥川的頭,抓住芥川的肩膀,半蹲著直視芥川灰白色的瞳孔,輕聲說道。

才鬆手,芥川就全身虛脫的跪了下來,膝蓋碰的一聲敲在磁磚上。

「最後,」森首領慢悠悠的走回辦公桌旁,回頭看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的芥川一眼,把最後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

「我要你,去暗殺太宰。」

————————————

5.

「太宰先生,這太危險了!」太宰在會議上說出自己的計畫後,敦馬上拍桌站起,直直的往太宰的眼睛看。

「放任港口黑手黨的人來暗殺太宰先生,怎麼想都太危險了!」

「我難得同意小子的看法,我是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過去,但是以立場而言我反對。」國木田推了推眼鏡。

「咳,」社長清了下喉嚨,全部人都停下喧鬧。「我倒認為這個計畫沒有什麼問題,以我對太宰的認識來說。」

「也有太宰預料不到的事吧?上次他還被一條龍吞掉了喔?」國木田皺眉,惡狠狠的瞪著開始神遊的太宰。「害得我們還要去把他帶回來。」

「就說這不是預料,是已知事實,國木田君怎麼就不懂呢。」太宰半靠著桌子嘆了口氣。「明明是搭檔卻老是不相信我,這讓我很,困,擾,啊國木田君~」

「那你倒是證明證明他一定不會殺你啊?」國木田氣的腦袋都要冒煙,手已經把筆記本的一頁抓爛了。

「這不需要證明的。」太宰一個轉身,遮住臉上得意的笑容。「只要你看過芥川君看我的眼神,就會相信他絕對不會殺我了。」

國木田隔著眼鏡看著社長求助,可惜社長只是對著太宰點了點頭。

「嘖,那接下來,計畫書上寫的『讓他倒戈』是要怎麼做?」

「剩下的就是我們兩人的私人時間了嘛,國木田君問這麽細幹嘛,真是變,態。」

一顆紙球往太宰的方向砸去,太宰轉身閃過後,紙球砸在白板上。

「既然太宰解釋完畢了,那麼就此散會。」

亂步收起滿桌的零食往外走,其他人則是整理好文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太宰先生......我還是很擔心,那個芥川,是偵探社派去黑手黨的臥底嗎?」敦抱著一疊報告書,蹙眉抬頭望向太宰。

「要是臥底的話國木田君不就知道了。」太宰把自己的文件也疊在敦手上,換來後者一個充滿怨念的眼神。

「可是,為什麼一個眼神就能確定他不會殺太宰先生啊?他可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喔?」

「這個嘛......敦君覺得國木田君照著手帳做事的機率是多少?」

「嗯......大概,九成吧。」

「那芥川君看向我的眼神就是那個的十倍喔。」

「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太宰先生。」

「以後就會懂了啦。」

在敦君抱怨以前,太宰又躺在了沙發上,用一本書蓋住眼睛。「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先睡一下喔——」

根本不讓人有問題啊。敦心想。

碰的一聲把文件放到桌上,敦自認倒霉的開始處理起堆積如山的工作。在翻開太宰先生推給他的文件夾時,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這個人......是誰?」

————————————

「哥哥,為什麼那件外套不見了?」芥川銀在晾衣服時偶然注意到後,在哥哥龍之介回家時,也沒看到他身上穿著那件太宰送他的外套,於是問道。

「......」被問的龍之介心頭一緊,僵硬的回過頭和妹妹對上眼,吞了口口水。「和你沒關係。」

「哥哥怎麼了?」

「......」

「從那次回來以後哥哥就變得很奇怪,在任務的時候不見了嗎?」

「......怎麼可能。」

「那外套到底去哪了嘛。」芥川銀一摔手裡的包包,對著龍之介大吼。

「每次都是這樣,出了什麼事都不願意跟我講,連讓我分攤一點也不願意嗎?」銀纖弱的手抓著龍之介的雙肩來回搖晃,直視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看透瞳孔裡藏著的事。

「......都說了和你沒關係。」

「啊?」

「都說了和你沒關係。」

「要是哪一天哥哥死掉了也要說和我沒關係嗎?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龍之介看到她和自己一樣的灰白眼眸,頓時被淚水淹沒,他想伸手把妹妹的黑色長髮勾到耳後,卻被甩開。銀轉身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鎖死。

木地板上還看得到淚水,在陰暗的房間裡,晶亮的像玻璃珠散落在地上。

他也走回自己的房間,把白襯衫換下,坐在床板上靠著牆,把自己縮成一團。

「太宰先生......您一定會嘲笑在下如此軟弱的樣子吧。」

房間是陰暗的,除了一張桌子上邊擺著文件夾外,再沒有其他裝飾,灰色佔滿了整個空間。芥川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間竟然是如此使人孤獨的。

方才銀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響聲,無限的在腦袋裡巡迴。他看得到自己的話如何刺傷了銀,所以自己也同樣的痛苦。

「芥川君,去暗殺太宰君吧。」突然,這句話唐突的穿入芥川的腦中。

「請對所有人保密,這是專屬於你的機密任務。」

芥川幾乎可以回想起,首領說話時把他完全吞噬的黑暗。不能呼吸,顫抖著跪了下來,用手肘撐著地,想要抬起頭卻連支撐身體的力量都沒有,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好像有二十四小時那麼長之後,才昏倒在地。

不能讓銀有任何追問的機會,也不能把銀牽扯進來。

芥川雙手抱頭,指甲嵌進頭皮中,想用痛楚忘記那段記憶。幾分鐘後,才慢慢的鬆手,任由身體放鬆下來。

芥川全身虛脫的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

太宰在黃昏時悠悠轉醒,打了個哈欠從沙發上坐起來,正好看到剛忙完工作,滿面倦容的敦。

「敦君~工作辛苦了。」敦只是嘆氣,對這個把他從黑暗中拉出的人沒有反抗能力。

「太宰先生。」敦從檔案夾裡抽出一張照片,那上面是一個年約十六的男孩,黑髮而髮梢泛白,坐在浴缸中闔著眼,雙頰還染著紅暈。

「我看看......敦君,你在哪裡找到這張照片的啊?」太宰用纏滿繃帶的手指摩挲那張有些破舊的照片,轉頭問敦。

「太宰先生先回答我!」敦把照片搶了回來,小孩子似的說著,忽然想到什麼又臉紅著補充道:「如、如果是情人什、什麼的話,我會保密的所以請告訴我!」語畢做出拜託的手勢。

「情人嗎......要是是情人就好了吧。」太宰苦笑著,翹著二郎腿用手撐著頭。

是太宰先生的暗戀對象嗎?太宰先生怎麼會有暗戀對象的入浴照片?他們是那、那種關係嗎?世界上還有太宰先生追不到的人嗎?既然暗戀他為什麼還要騷擾咖啡店店員呢?太宰先生喜歡的是男孩子?而且他怎麼看都是未成年沒有問題嗎?

無數個問題經過敦的大腦,讓他瞬間無法回話。

「太、太宰先生,可是這孩子,怎麼看都是男生啊?」

「所以才說如果是情人就好了嘛。」

啊?

敦被過大的資訊量沖刷的無法思考,只能在停滯好幾秒以後問出一句話。

「太宰先生,喜歡男生?」

「才不喜歡呢。」這時候太宰的表情像想起了討厭的東西一樣嫌惡,臉都皺在一起。

「可,可是,你剛剛說,要是情人就好了啊?」

「敦啊,不是所有情人都是相愛才在一起,也不是所有相愛的人都能成為情人。」太宰隨手揉了揉敦的頭,站起身來,對著窗外的夕陽伸懶腰。又打了個哈欠後,看著敦的眼睛說:「也不會有相愛的人把對方打到進醫院吧。」

「太宰先生被這傢伙打到進醫院!?」

「才沒有,敦君想太多了。」太宰回頭去看時鐘,時針和分針是一條筆直的豎線。「啊都這麼晚了,我先下班了各位辛苦啦~」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外套拿起提袋,頭也不回的走出偵探社大門。

情人嗎......要是是情人就好了,就可以知道他眼睛裡到底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了。太宰在回家的路上這麼想著。

「混蛋太宰!」國木田推了推眼鏡,把敦桌上本來屬於太宰的工作放回他桌上。敦忽然想起上禮拜的任務還沒報告。

「國木田先生,關於上禮拜的任務,有些事想請教。」

「嗯,你說。」國木田敲著鍵盤,沒有轉頭去看敦。

「因為太宰先生不跟我說,我想問一下任務後來的進展。」

「啊啊,一切都很順利,照著計畫書上面寫的。」

「可是,計畫書上面沒有寫誘導芥川之後的事情啊?」

國木田敲鍵盤的手停頓了兩秒,又繼續。

「芥川聽到太宰預錄的求救聲,就把兩棟樓的人全部都殺死了。」

「兩棟樓的人......這太可怕了!怎麼能容許太宰先生用這種殘暴的方式完成委託,以太宰先生的聰明,應該可以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案......」敦不可置信的望向國木田,後者只是無奈的抽動一下嘴角。

「委託人就是太宰,所以他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但是。」國木田的手再次停下。「太宰最近的表現很奇怪,像是要急著確認什麼。」

「那個芥川,太宰先生怎麼樣都不肯跟說清楚。」

「啊,那個人啊。」國木田從電腦裡調出一張模糊的背影,黑色風衣隨風飄起,連帶著髮梢一起被吹起。「對這個人目前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屬於黑手黨,性情殘暴,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國木田推了推眼鏡。

「芥川和太宰絕對關係匪淺。」

————————————

6.

芥川一整個晚上未曾入眠。

無端的黑暗使他呼吸急促,眉頭深鎖,手把薄被子抓皺,又將其裹在身上。

腦中出現身旁的人們,投向自己的驚異眼神——港口黑手黨的禍犬,從未退下的黑色風衣此時卻不見蹤影。失去了那件外套,銳利的眼神像針般,刺穿了白襯衫,刮搔著心底。

吞了口口水,還是覺得口乾舌燥。六月的惡寒侵蝕著他的心智,沒有了熟悉的觸感,連陽光直射之處都覺得寒冷。

太宰先生......會對在下失望吧。

擅自把太宰先生贈與的外套弄壞了,還連太宰先生都找不到。

太宰先生......

在下,想要......

突如其來的,首領的聲音打斷了思念,一邊又一遍的在腦袋裡重播,芥川瞪大了灰白色的瞳孔,痛苦的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滿室的黑暗。

「去暗殺太宰君吧。」

然後,方才妹妹滴在地上的淚珠,映出的光照進了心裡。

他想起了還在貧民窟的時候,十二月的酷寒,他握著銀的手,一雙骯髒卻柔軟的小手,兩個人蜷縮在廢墟的角落。

靠著撿來的破爛衣物禦寒,想當然耳是不可能的。天色漸漸變暗,風呼嘯著刮進躲藏著的水泥板下,把僅存的一點溫暖都帶走,順道吹進來幾片雪花。

「哥哥......好冷......」「很快就不冷了。」

芥川解下自己圍巾,在銀的脖子上又繞了幾圈。銀的臉蛋髒兮兮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光。

他伸出被凍僵的手,輕覆在銀的臉頰上,換來銀一個不解的眼神。

「有一天,哥哥會讓你過的很幸福的。」

銀笑了,可是眼睛裡還是沒有光。

一定要讓銀幸福的活著,幸福到無時無刻,那雙美麗的眼睛都閃爍著光芒的地步。芥川暗暗發誓,把覆在銀臉上的手收回,又握住了銀的那雙手。

明明兩個人的手都被寒冬凍到失去知覺,卻仍然能感受到,從緊握著的雙手傳遞過來的,無以名狀的溫暖。

雪靜靜的下著。

柔順的長髮,纖長的睫毛,卻得扮作殺手,陪著自己玩如此出生入死的遊戲。她應該......隨心所欲,有點叛逆也好的活著,好好揮灑青春才是。為什麼,我要把她拉入骯髒的地獄呢?

芥川徹夜未眠,嘴裡喃喃的唸。

「太宰先生......在下,要去見你了。」

——————

太宰這個晚上不打算睡覺。

從偵探社漫步回家,順道從便利商店買了微波便當,拎著幾個塑膠袋走上灰暗的水泥階梯,掏出鑰匙開門。

房間空蕩蕩的,左手邊是流理臺,旁邊的小平台被一台微波爐佔滿,還有一台迷你冰箱。客廳只有一張餐桌和一張木椅,前方的櫃子擺著一台從來不開的電視機。

沒有燈,應該說燈壞掉過後就沒有修。靠著一扇落地窗引光入室,如果太陽下山了,房間就是黑暗一片,憑藉著月光才能看清楚東西的輪廓。而沒有窗戶的臥室則一直是黑的。

把塑膠袋丟在桌子上,拉開椅子坐下,翻找出燙人的便當,窸窸窣窣的拆開免洗餐具和便當的包裝,一口一口的往嘴裡送。

義大利麵的奶油醬膩人的很,太宰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又走回來把便當吃完。

有點反胃,太宰攤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說不上多舒服。

「如果是情人就好了啊......」

如果是情人的話,就能讀懂你眼睛裡寫著的那分執著。

如果是情人的話,我還能為久別重逢盛裝打扮。

如果是情人的話,我就能把你從黑手黨任性的帶走。

如果是情人的話,我就能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

而且如果是情人的話......

太宰看了一眼掛在電視機正上方的鐘,才想起來它早就不動了,於是掏出手機看時間。

06:48

如果是情人的話,你就不會來殺我了。

太宰嘆了口氣,站起來,開始來回踱步,時不時抬起頭盯著天花板——那個積滿灰塵的天花板。

約莫五分鐘過後,手機響了,是花袋先生傳來的訊息:芥川的位置已經傳到你的信箱裡了。

謝,謝。太宰緩慢的打字回應。

翻開筆記型電腦,打開花袋先生傳來的檔案,橫濱市的地圖出現,放大到自己住家附近幾公里的大小,能看到一個紅點正在周圍,緩緩的向著住處前進。

此時,太宰忽然有了把胃裡的義大利麵吐出來的慾望。

他的心跳的很快,有一股氣堵在胸口,卻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應該叫做什麼,又要怎麼處理。

走到流理臺前,一個嶄新潔白的馬克杯倒入即溶咖啡粉,加水後用湯匙攪拌,喝了一口,太宰覺得心跳更快更大聲了。

煩躁的從塑膠袋裡拿出一疊文件,那是國木田下班前塞給他的,說是把工作推給敦的懲罰。

漫不經心的瀏覽著,雖然很克制,但目光仍然頻頻飄向螢幕中的紅點。

黑色的字密密麻麻,翻了好幾頁,連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索性把整疊文件又放回袋子裡。

滴答、滴答,太宰聽到了時鐘的聲音,可是指針依舊沒有移動半分。

「啊啊煩死了!」太宰揉亂了棕黑色的頭髮,繞著餐桌一圈又一圈的走,在地上或坐或躺,就是沒一刻停下動作。

窗外的路燈亮了。

太宰站在電視機和餐桌之間,轉頭去看突然亮起的路燈,腦袋一片空白。

他慢慢走到臥室,整個人虛脫似的倒在床上,不到幾秒又彈起,揉著眼睛走回客廳。

「要是不小心睡著了,就不能好好迎接小笨蛋君了。」

————————————

7.

7:48

確認過手機裡的時間,芥川現在身在太宰的公寓樓下,那是一棟破舊的水泥建築,外牆油漆斑駁,路上的燈壞了幾盞,黃色的光照在凹凸不平的路面,在夜裡顯得有些晃人。

「太宰先生為何要離開黑手黨,來住在這種地方呢。」芥川皺眉,繞到建築物背後,確認沒有人經過後,用異能攀牆而上——他只身著一件白襯衫。

很快來到太宰的樓層,用羅生門可以輕鬆的割開玻璃,他闖進的地方是客廳,簡陋的擺設讓他對太宰的生活感到困惑,甚至懷疑資料的正確性。

看到一個門框,裡面黑漆漆的一片,他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心跳聲漸漸變大,甚至連外頭摩托車的呼嘯聲都聽不見了。

掌心開始出汗,適應黑暗的眼睛看到棉被突起的一團,心頭一震,深呼吸一口氣,抽掉棉被一刀往心臟處刺去——

「真是稀客,用刀子打招呼可不是乖孩子的行為啊。」太宰只是往左一滾就輕鬆閃掉了芥川因為緊張,格外僵硬的攻擊。

撲通,撲通。明明心跳聲這麼大,太宰的話卻能聽的一清二楚。

他愣在原地,看到優雅坐在床沿,微笑著注視自己的太宰,一時忘了要做些什麼,連呼吸都輕的聽不見。

他看到太宰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往自己逼近,皮鞋在地上敲不出聲音,到了幾乎要碰觸到彼此的距離,太宰停下了。

直到此刻,芥川才知道為何他的身體動不了。

是恐懼啊。

千百斤重的石頭壓在自己身上,恐懼化作一條繩索,緊緊縛住了手腳,纏在脖子上被拉緊,他沒有辦法呼吸,甚至沒有辦法抬頭看罪魁禍首一眼,他的身心都被恐懼綁架了。

「芥川君,怎麼沒有穿著我送你的外套呢?雖然我也不太在意啦。」心咯噔一下,芥川可以感覺幾滴汗沿著額角滑下,太宰的話是刺人的荊棘,纏在他的心上,每動一下都是噬骨的痛。

他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

而太宰只是漫不精心的又走回床沿,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對準了芥川的心臟,用嘴發出了碰的一聲。

終於,芥川做出了今晚和太宰見面後的第一個動作。

恍若被真槍擊中,芥川往後跌坐,強裝出來的鎮定也無法持續。下意識的,雪白的羅生門化作利刃穿出,划破了棉被和床單,在碰到太宰要害的瞬間消失無蹤。

「無禮加上不長記性,你說,該揍幾拳來幾槍才夠呢?」太宰連閃也不閃,任由芥川一次次徒勞的攻擊。最後,他站在芥川面前,收起了因為黑暗而模糊不清的笑容。

那個表情,即便在黑暗中也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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