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你看祖君彥做的這篇檄文如何?」
說話的,是魏王李密。
身後左首程咬金,右首秦瓊,端的是威風八面。
既已稱王,李密不再需要一次過跟瓦崗八十一寨主一同商議大事。
事實上,魏王李密已是山東盟主。
拿下虎牢關之後,李密兵分兩路。
先將裴仁基手下猛將兵馬,編入了自己旗下。再派給裴仁基一票老弱殘兵,要他直撲洛陽。
李密則率領精兵,攻打鞏縣。
毫不意外,在李密進佔鞏縣之後,裴仁基吃了大敗仗。也幾乎就在同時,李密的精英部隊從後方包抄,大破以為取得勝利的朝廷軍。
東都洛陽就在眼前,李密的無敵形象也已經建立。
山東各地叛賊,紛紛表態願與李密結盟。
李密一邊籌辦登壇祭天儀式,一邊請祖君彥擬檄文。
文中稱楊廣十大罪行,更勝商紂秦皇。
「這些,不過是虛名罷了。」
魏玄成,即魏徵看完這洋洋灑灑,文情並茂的檄文後,笑著說。
「屬下建議,就先分封各地頭目官爵,並列入文中。既可安定盟友,對於尚在負隅頑抗的郡縣,亦有勸誘之效。」
李密還沒回答,王伯當已拍手叫道:「好計,就依此行事。」
魏徵是聰明人。
雖然名義上李密是正主兒,但魏徵早已注意到,凡事都是這王三爺在做定奪。
隨即取出草擬好的名單,給王伯當與李密過目。
上柱國、司徒、東郡公翟讓。
上柱國、總管、齊國公孟讓。
柱國、歷城公孟暢。
柱國、河東郡公裴仁基。
絳郡公裴行儼。
大將軍邴元真。
清河公房彥藻。
魯郡公徐圓朗。
濟陽公孟海公。
平原公郝孝德。
滑公李景。
長平侯李士雄。
上黨侯王德仁。
白朔侯劉興祖。
郾侯崔白駒。
譙侯方獻伯。
各以所在地域,按兵馬勢力分之。
王伯當不懂這些,只是連聲稱好,倒是李密皺起了眉,但也不方便說些什麼。
同在席中的另一位謀士,柴孝和遂道:「郝孝德以下,不過一方賊帥,若便稱公封侯,反倒是困住了我們。今日結盟,本是權宜之計。倒不如只書名為義師,讓這些賊帥知道,想要上大位,還得多加努力。等到他們消耗了實力,再併吞至朝廷任官,才是一舉兩得之策。」
李密大喜,忙道:「玄成之計雖佳,孝和的顧慮未嘗不是。」
魏徵卻道:「這一節也是算計之中,故只封侯不稱公。」
柴孝和又道:「魏兄此言差矣,賊帥出身草莽,只知貴族平民不同,哪管侯公之別?當此亂世,拜將封侯仍能努力不懈者,只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王伯當一抬手,道:「不用爭了,密公說了便算。」
即使李密已經稱王,王伯當卻還能如此稱呼他,精明如魏徵柴孝和,又豈會不明白?
但魏徵想著的,只是如何順王伯當之意。
柴孝和盤算的,卻是李密未必願意久居人下。
只聽李密道:「秦地阻山帶河,西楚背之而亡,漢高都之而霸。我等早晚是要入主西京。但昏主尚存,從兵猶眾,我之所部,並是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群盜,留之各競雄雌。若然者,殆將敗矣!故此,內憂必得先除,就依孝和之策。」
頓了頓,又道:「玄成智謀高絕,若能輔佐翟司徒,後方當可無憂。」
原本的瓦崗大當家翟讓,此時負責鎮守洛口倉。這是魏軍最大的本錢,最重要的職務,自然要交給最值得信賴的盟友。
但翟讓的心中,只有憤恨不平。
駐守洛口,便是與王位無緣。
翟讓自己知道,正主兒是王伯當,可屬下不知道啊。
對翟讓的將士而言,他就是平白將瓦崗大好基業,拱手讓給了李密。自然,大家紛紛猜測,李密用了什麼陰謀詭計。
都說三人成虎,身旁的親信講久了,翟讓也開始覺得,李密偷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正當此時,李密的不敗神話,破滅了。
不斷對洛陽進行襲擾戰的李密,為流矢所傷。
李密雖然手下精兵猛將甚多,但未能團結,導致前線節節敗退。王伯當出面,也僅僅能夠管制部分原瓦崗寨眾,說不得,只能召翟讓前來支援。
不料,隋氏援軍比翟讓更早一步抵達戰場。
正是由王世充率領的五萬江都水軍。
瓦崗寨本是運河賊出身,在面對洛陽守軍反攻,呈現劣勢之際,勉強還能靠水路運輸作戰支持一陣。
可江都水軍一到,那就連這麼點優勢都不復存了。
王世充拉出了洛陽尚餘的五牙大艦,大破魏軍水上部隊。
那是真真正正的大破,在五牙大艦的衝擊下,黃河水上滿是魏軍船艦殘骸,以及落水溺斃的士兵。
有這麼厲害的大殺器,越王楊侗怎麼不早用呢?
就是無人懂得如何操作。
五牙大艦是為長江水戰打造的古董,除非參加過征南之役,不然北方一般將士不知該如何駕馭這艘大船。
就是王世充這班江南水兵,也只敢出動這麼一回,給敵軍一個下馬威而已。畢竟黃河水相與長江天差地遠,一個不小心,下回翻船的就是王世充自己了。
饒是如此,將五牙大艦停泊在洛水,搭配一戰立威,也足夠讓魏軍不敢輕易再次入水。
就連李密的頭號謀士,柴孝和也在此戰中溺斃。
不得不說,這一步,是李密失算了。
事實上,李密的中箭落馬,只是整套連環計中的第一環。
被救回營中的李密,馬上決定利用戰敗的消息,引出魏軍中的不安定份子,並且逐步建立王伯當的威信。
雖然知道必定會有所犧牲,但王世充的到來與戰術,實是不能料及。
李密更沒想到的是,軍中釣出的異議份子,竟是翟讓。
還沒等到李密復歸前線,翟讓已經抵達,接管所有指揮權,與王世充展開對戰。
日夜不停,大小六十餘戰,雙方互有勝負。但翟讓沉不住氣,親自出馬迎敵。
王世充也是做了功課的,自然知道叛軍本以東郡瓦崗寨為主,大當家的就是翟讓。若能擒得翟讓,那對叛軍也是莫大的打擊。
還好,李密先一步把魏徵放在了翟讓身邊。
雖說原本是希望魏徵能幫助翟讓,平定併吞諸賊,但此時亦有奇效。
魏徵道:「翟公此行,必為東都守軍擒殺。大王不僅能去一心頭大患,更可藉之激勵士氣。」
李密卻是搖頭:「就怕王世充擒而不殺,以翟讓勸降我軍。總之,雄信先以我印信,調三千精騎前去救援便是。」
單雄信領了印信便去,而魏徵只是低著頭,默默不發一語。
魏徵本以為投效李密,能得重用一展所長,哪裡知道李密除了借重他的秘學本領,其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看著魏徵,李密不禁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李密微笑道:「玄成,你智謀過人,但目空一切。若無他人相幫,又豈能成大事?我這裡還有一樁,要交給你去辦理。做得成功,將來你說話,至少會有他相挺。」
一番交代,表過不提。
卻說單雄信領了三千精騎,成功救出被困的翟讓。
數日後,翟讓應邀至李密府上飲宴。
席間,李密取出一張大弓,道:「此乃魏武遺物,據說非天選之人不能開。即令咬金天生神力,也拉之不動,李密也試過幾次,均是徒勞。」
翟讓低聲道:「三郎可試過?」
李密只是點頭。
翟讓呵呵一笑,接過強弓,道:「魏武終身未能稱帝,實是輔弼之命。我看此弓不過三石,若是邪異,趁早毀去便是。」
說著,雙手微微用力,看來也不怎麼困難?
翟讓心下一動,隨即運氣走到一旁,大吼一聲:「開!」
便拉了個滿弓。
「哈哈,也不是怎麼難啊。」
話才說完,翟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就見身後程咬金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大刀,頭下腳上的看著自己……
程咬金一刀砍下了翟讓的首級。
秦瓊率領親兵,將翟讓親信紛紛拿下。
直屬於翟讓的各營,也在同一時間,遭到了裴仁基等人的攻打。
徐世勣此時隸於翟讓,同樣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雖說徐世勣武功也是不弱,但雙拳難敵四手,身上很快添了無數傷疤。
正當徐世勣以為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畢命於此時,魏徵趕到了。
「住手!」魏徵大喝一聲,道:「東郡公翟讓意圖反叛,魏王下令同謀者一律當場格殺,徐世勣,你可知罪?」
徐世勣勉強擠出一口氣,道:「我沒有……」
「好!」魏徵又是一聲:「再去搜索反賊,徐將軍就由我給他做保,有什麼事,儘管算在我魏徵頭上!」
話才說完,徐世勣已經昏暈過去。
魏徵只是微微一笑。
李密已經跟他說好,翟讓剩餘的勢力,必定會交由單雄信、王伯當跟徐世勣管理。
但徐世勣是個信不過的年輕人。
而魏徵,馬上就會因此躍升為魏軍中重要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