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大勝,進取偃師城之後,王世充絲毫不放鬆,繼續派兵包圍王伯當所鎮守的金墉城。
同時,王世充本人則往洛口倉前進,並致信洛口守將邴元真。
邴元真決定投降。
由於原本李密與東都朝廷議和,將諸將家屬皆遷往偃師金墉,來換取元文都的信任。如今,這些人都成了東都的人質。
就算邴元真不降,底下的將士,也無心再戰了。
然而,當邴元真派人去抓捕李密時,卻是撲了個空。他沒料到,原本與他合謀的魏徵,另有所圖……
卻說魏徵搶先通知李密,與程咬金等一十八騎趁夜逃離洛口,逕往河陽而去。
此時,王伯當也決定棄守金墉,往河陽撤退。
見到正主子王伯當安然無恙,李密連忙下馬,跪地痛哭。
「李密無能,兵敗如山倒,連累諸君……只能一死以謝。」
說完,李密就要拔刀自刎。
王伯當一個箭步搶上,奪過李密手中刀。
兩人相視,抱頭痛哭。
王伯當的口中,更發出淒絕的吼叫聲,蒼涼而悠遠……身旁眾將士也是紛紛低頭哭泣。
良久,哭聲漸絕,才由魏徵開口。
「如今大勢雖去,但也不至山窮水盡。大王與唐公同族,雖未陪從起義,然而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公不戰而據京師,此亦功也。若投唐公,不失為一計。」
眾人點頭稱是,但李密只是看著王伯當。
「將軍室家重大,又怎能跟我一起去做這降卒?」
身邊將士,皆不能明白李密的真意,只有魏徵稍稍猜到了一些。
只見王伯當長嘆一聲,道:「過去的誓言,那是休要再提了……你我留此有用之身,還怕來日不能飛黃騰達?」
李密聞言渾身一震。
眾人皆以為,王伯當所說是瓦崗結義之情。大當家翟讓都被李密所殺,三當家王伯當從此以君臣之名相隨,也是合情合理。
只有李密自己才知道,王伯當所指,是復興大燕一事。
這才注意到,自起義以來,跟隨王伯當出生入死的那二十七名慕容部勇士,竟無一人在場。
親如叔伯兄弟的勇士們,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只為了讓王伯當能順利逃離。
沒有一個人心裡記著的,嘴上掛著的,是什麼興復大燕的使命。
他們,只希望王伯當能夠活下來。
李密雖然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但多少也猜得出。
不過此時此刻,李密就像卸下了某個沉重的包袱,不自覺的挺直了身子。
站起身來,李密又回復了那指揮若定的霸氣。
「好,既然已經決定,咱們也不能空著手去。」李密道:「打出旗號,召集我軍殘兵……咱們,前進關中!」
也是天不亡李密。
正當王世充持續進攻招降魏軍舊部之時,關中李淵與江陵蕭銑相繼稱帝。
蕭銑本西梁皇室,祖父改投陳朝,陳亡後遭誅,導致他少年時家中孤貧。
幸而楊廣奪嫡。
楊廣的正妃,亦為西梁皇室出身。待到楊廣登基,命宗正查訪外戚,蕭銑因而得於羅川擔任縣令。
大業末年,盜賊襲擊羅川縣,蕭銑無力退敵時,收到左近軍事總管來信。表示欲叛隋自立,但希望能有前朝王孫領頭。
蕭銑權衡利害,決定從於叛軍,召其退賊。不意賊兵聞風而降,更與援軍相爭。兩方一番征戰,又以叛軍勝出,遂挾蕭銑。
江陵叛軍意在滅隋,進而南下揚州,卻聞宇文化及弒帝北伐。
眾人商量之下,改而招安長江流域一帶,聚眾四十萬,更於江陵奉蕭銑為帝,國號為梁。
此時北方傳來消息,言楊侗繼隋,大敗宇文化及。梁軍名正言順,北上攻打襄陽。
自襄陽經宛城,不日便可入洛。
王世充在東線聞知,也只能放棄對李密的追擊,折返洛陽發號施令。
然而,在晉見隋帝楊侗時,王世充吃了御賜的酒食,返家後嘔吐不止。王世充認為,必是崔君肅等人下毒,遂不再入朝,將尚書省遷往東城,自行管理朝政。
首要之務,便是處理蕭銑進逼之事。
概略了解蕭銑勢力範圍,王世充第一個念頭便是「圍魏救趙」,繼而開始查閱揚州情況。
方才得知,群雄割據。
宇文化及帶兵離開江都後,吳興郡守沈法興首先發難,以誅宇文化及為名,徵召江南義兵。
沈氏自南朝以來極為興盛,宗族數千家,紛紛響應,旬日之間便已聚眾六萬,便要進取江都。
不料,海陵李子通搶先了一步。
李子通也曾是長白山賊之一。在長白山賊壞滅後,走奔江淮投靠杜伏威。
杜伏威治軍嚴苛,令行禁止;李子通卻力行仁恕,很得人好感。
不多時,李子通更派人埋伏襲殺杜伏威,欲奪其兵。所幸杜伏威親信王雄誕拚死護衛得脫。
不過李子通開心不了多久,隋軍便派兵來攻。
淮南賊寇在杜伏威與手下一干猛將帶領下,那是以少擊多,勇猛無敵。換上這仁恕而狡詐的李子通?那是一點也擋不住官兵的。
李子通帶人逃往海陵,杜伏威則趁隋軍退去後重起爐灶。
潛伏於海陵,聚眾二萬的李子通,最早得到宇文化及北伐的消息,遂起意奪取江都。
時江都守陳稜亦是胸有甲兵縱橫之士,決定以賊剋賊,南求救於沈法興,西乞師於杜伏威,欲使三賊狗咬狗。
陳稜曾與杜伏威交戰過。
杜伏威派人送了婦人的衣服給陳稜,更致信書名「陳姥」。
陳稜可不是司馬懿,哪忍得住這口氣,立刻就出陣跟杜伏威決戰。
當時陳稜部將一箭射中杜伏威額頭,但杜伏威卻仍是宛若天神般斬將殺敵,打得陳稜大敗而退。
陳稜知道,以杜伏威脾性,必會認為前來救援,可趁機奪取江都。
但李子通軍師毛文深計高一籌。
毛文深建議李子通,召募數百江南人,偽裝成沈法興的士兵,去夜襲杜伏威。
杜伏威手下猛將如雲,偏生沒一個腦袋好使的,否則早先也不會中了李子通詭計。
但知夜襲部隊操吳興口音,杜伏威再不起疑,直接與沈法興開戰。
李子通瞅準時機,全力攻打江都,破城而入。
另一邊,沈法興不是被挑撥的對象,其實很快就識破詭計,但跟杜伏威也沒有道理可說。
沈法興遂佈下疑陣,牽制住杜伏威,更回頭要本軍出動,兵分二路繞過江都,取下毗陵與杜伏威先前久攻不下的丹陽。
李子通與沈法興各有所獲,杜伏威反倒陷入了包圍,只能黯然撤退回返長江北岸的歷陽。
為王世充整理戰報局勢的劉師立,見王世充放下了卷宗,方道:「如今上選,便是歷陽杜伏威了。」
王世充先點了點頭,繼而搖頭:「然,也不然。杜伏威一無所得,如今若贈其詔令,自是雪中送炭……但換作是你,便得朝廷虛銜,就敢放下既得領地,為朝廷效忠嗎?」
劉師立一愣,答道:「確是不敢。」
王世充道:「這裡,應該要再找一個人,牽制住揚州局面……依我看,沈法興較佳。」
劉師立沉吟片刻,道:「沈法興以名門自居,比李子通更需要名份。加上對杜伏威來說,李子通才是大敵,王兄果然敏銳。」
王世充正色道:「兄弟之稱,莫要再提。這個洛陽城內,有一個天子在我之上,總是不令人安心啊。」
劉師立聞言又是一驚:「王……大將軍言下之意,莫非?」
王世充淡淡道:「李淵廢了隋氏,宇文化及只怕也不會留下……大隋名存實亡,我們養著這個廢物,又有何用?」
「天下,終究是有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