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馭叛客:邊緣行者》

【前言】
Cyberpunk 2077本身是基於1988年的桌遊所延伸出的遊戲，那款遊戲設定奠定極為經典的cyberpunk的走向。不過再更早一點，美國早在1968年，便由Philip.K.Dick所寫的《仿生人是否夢見電子羊？》（也就是Riley Scott《銀翼殺手》所改編的小說）開始嶄露頭角，後續像是前陣子出版台灣有出版的《神經喚術士》（Neuromancer），或是因為「元宇宙」一詞所浮上檯面的《Snow Crash》，都成為經典的Cyberpunk的經典之作。Cyberpunk的定義，是由模控學（cybernetics）和龐克（Punk）這兩者加在一起，簡單來說，就是「衝撞系統」，無論是認知、社會、生物等等，只要是用「任何科學方法」控制的系統都可以。依照定義來看，這個名詞的定義相當曖昧，以致於當時探討的面相千奇百種，甚至會牽扯到「生物龐克」（Biopunk）、「原子龐克」（Atom Punk）等等。
【Cyberpunk的視覺元素】
在視覺媒介中，奠定Cyberpunk的視覺元素的兩大作品，便是大友克洋的《阿基拉》和雷利史考特的《銀翼殺手》。這兩者的多項元素造就了多數cyberpunk作品的美術特色，像是霓虹、投影、雜亂的街道等。以Cyberpunk 2077來看，他們的元素都不算非常cyberpunk，像是前者探討的是在社會上，專注日本二戰後的創傷、憤怒與重生；後者則在探討仿生人與人的存在意義、最高企業的掌控。兩者都畫出大量人工光下的暴力與憂鬱，且劇本都非常慢和意識化。而這之中，最重要的元素有：企業戰爭、極度階級化、暴力、人體改造、對抗上層系統、霓虹、宗教，而Cyberpunk 2077則特別將人體改造的部分描繪的特別詳細。這些元素也都在之後出現的影視作品出現，像是《攻殼機動隊》、《駭客任務》。當然，就像前言提到的，因為定義曖昧，所以在其他作品都各自有其他元素存在，像是《刀劍神域》的神經裝置、《一級玩家》的虛擬宇宙、《人造意識》的AI等等，但這些作品不外乎都有反抗的意味。
【TRIGGER的日式與美式結合】
TRIGGER的作品以浮誇的動作設計和美術呈現聞名。由今石洋之帶領，他的作品有大名鼎鼎的《天元突破》（恩對，我還沒看）和《Kill la Kill》，他很懂得製造視覺的誇張化和帶動觀眾的情緒高漲。而本家的作品雖然沒有很多，但多半都相當有特色。這次《電馭叛客:邊緣行者》，主角選擇一般日式動畫的青少年，而非美式多半都是成年為主，這很重要的原因在於日式動畫的特色很大一部份都靠「情感」推動，所以觀眾如果被打動就會很容易「共感」，但過頭就會變成「中二」；美式動畫有明顯兒童和成人動畫的分別，在成人部分就會很吃劇情的走向，台詞和文本上都是相對比較理性的存在，會跟美劇擁有相似的結構。現在的環境，美式又比日式更能創造更加暴力的場面，也因為Netflix出資，TRIGGER更能將現今日本很少見的暴力加進去（不過近期日本好像又開始展現暴力就是了）。這之中最為討論的，是Rebecca這個角色的存在，蘿莉在歐美可是非常謹慎的角色，但卻在日本相當正常。Rebecca沒有引起公憤的原因，我認為是剛好Rebecca的角色在個性的塑造上偏向成熟，而非日本的萌感，或許這是沒有踩到歐美底線的一大因素。
【上色的藝術】
TRIGGER在上色的呈現明顯花費很多努力，在拿捏人造與自然燈光下的陰影、照射和各個空間不同顏色的意義和比例效果，都成就這部動畫的特色之一。像是第四集David和Maine在陽傘下的談話，可以清楚看到自然光的顏色偏黃，但經由桌面和陽傘遮蔽的地方又會是偏藍，而大衛的衣服因為是黃色，所以又有點偏綠。在室內的燈光強度，還有發暈效果也都使用到恰到好處。這些光源下最主要分為藍光和紅光，前者多半出現在陰鬱或冷靜的氣氛當下，而後者則出現在事情有劇烈轉折或是高昂的場景，尤其第六集最後紅光轉綠光，日出又轉回白光，那段是整齣劇之中相當精彩的變化。
最為明顯的是整體色彩濃度要比起一般動畫要濃很多，為了呈現夜晚和白天的差距，這樣的設計使得在顏色的使用上更加豐富許多。
【捨棄掉的動作設計】
必須先申明，這點並不是貶義，而是美式和日式融合之下的妥協。在這部當中，並沒有一般日式動畫在動作場面會有的變形。舉例來說，在激昂場面的動作，會在一個Cut中先畫出主角向後蓄力，再讓主角往前射出前的臉部特寫，射出的時候會出現多次重播的變形的透視、景深，有些甚至會一路跟著射出物前進。但在這部當中，多半就是讓攝影機pan、tilt或是斜移，大多的動作場面都在一兩個cut中結束。這也會讓畫面更加簡潔，不過常看日本動畫的受眾可能會覺得不夠熱血。
【夢想、人體極限、孤獨】
在劇本方面，TRIGGER和CD PROJECT RED很直接地給予悲劇的結局，這是相當好的一件事，我認為悲劇是Cyberpunk類型的影視作品當中，最迷人的地方。「成為電馭叛客不是因為你怎麼活，而是因為你怎麼死」，這句貫穿了整個劇本的核心。
在David的角色歷程，他的驅力是「他人的夢想」和「自我定位」，一開始他為了母親，努力在荒坂學院讀書；母親死後，遇到了Lucy，決定幫助她去月球的夢想；Maine死後，又繼承他帶領Edgerunners的夢想。但在這些夢想之中，參雜了一而再的失望。David終究以悲劇式地登上荒坂的大樓、達成了Lucy上月球的夢想，但對Lucy的重點在於「跟他一起上月球」，他卻還是死了、Maine在死前的一句「你辦不到。」，被動地讓他帶領團隊。David在這條路上蓄滿了對自己的失望，拚命相信自己是獨特的，但實際上卻只是這個世界觀下芸芸眾生的一員。在神經錯亂的第十集，這些痛苦一次爆發開來，產生對母親承諾的妄想；即使人體耐受性夠高，但還是比不過Adam Smasher，在這個階級系統下就是不夠獨特；對於Lucy的承諾，他也沒辦法完全達成，最後發現到自己的無力與孤獨（第十集約五分鐘的獨自散步畫面）。如果說《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真嗣是將失望無限放大下的產物，David比較像是掙扎過後，還是逃不過失望的命運。
其他角色大多建立在輔助David的角色塑造，不變的是悲傷的本質。Lucy即使暗中保護David，但因為她，David難逃一死、Maine最後還是神經錯亂、Dorio沒辦法喚醒Maine（相對於David和Lucy）、Rebecca了解到她幫不到David、Kiwi敗在對Lucy的罪惡感上，這些都讓整體的氛圍融合在一起。TRIGGER也為細節上下了巧思，像是Rebecca還是跟她哥一樣換上大手、Falco對Kiwi的感情等等。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2077的體制之下，不是登上最高企業的頂，就是成為電馭叛客的頭。混亂又瘋狂的社會使得所有人都在追求人體極限，決定死活的卻又被越上層的企業掌握其中，以下的人都是旗子，想獲得任何東西，不是錢就是暴力。在這個絕望的體制下，David和Lucy之間真誠的愛情將人性昇華到高點，也為故事大大添色許多。
誠如電玩中，Keanu Reeves飾演的Johnny Silverhand對V表達快樂結局的迷惘的回答：「Here, for folks like us? Wrong city, wrong people.」
【神經錯亂的幻想】
特別提出這點，是因為很明顯看到《阿基拉》的影響。當初David是被JK強制的幻舞影響，但這些幻想從虛擬變為現實的，不免讓人想到《阿基拉》當中鐵雄也是看見臟器露出的幻覺，結果最後變異卻成了由一堆組織構成的怪物，對比於 David從人體跑出大量槍枝的幻覺，到他自己穿上改造金剛也成了他在幻舞裡的槍械怪物，可以算是對《阿基拉》的一種致敬吧。
【封神的第四集和略為敗北的第六集】
第四集的敘事節奏是十集當中拿捏得最好的一集，不同時間點，交互剪接，但缺不失任何角色的塑造，並在最後一刻暗示了悲劇走向。先是從日常生活中堆疊，Pilar的死亡成為了絕望氛圍的第一槍，最後Lucy的坦白到David的承諾，卻接上片尾曲的「Let You Down」可謂是相當完美。
第六集的敗北有兩個，一個在前半部，Maine發作的速度過於迅速，沒有像David在後半故事的鋪陳，導致在一開始有種被強制趕火車的感受；其次是David對田中一席話的反應有點太過了，明明他心愛的Lucy在旁邊深潛，但他還一副動搖地樣子很奇怪。這集還有一個小瑕疵，有兩個定格畫面（甦醒田中、David舉槍時的緊張），畫面突然不動，干預到視聽覺的流動，田中的那個畫面尤其如此，因為當下沒有太多環境輔助，稍嫌突兀了一點。不過第六集後半部的畫風轉換，是將這集拉回來的功臣，Maine的瘋狂和David的失落使人印象非常深刻，搭配Maine個人世界的交接，將前半部的缺點顯得瑕不掩瑜。
【配音台詞的差異】
很驚訝的一件事，那就是英文和日文兩者本身的台詞擁有蠻大的差距，在這邊相當推薦兩種版本都看一次。英文更加符合美國的口語化，比較能感受到Edgerunners的本質是幫派；日文在聲優強大的幫助下，感情的語調要較為生動，尤其是配Lucy的悠木碧。
【預告的發酵】
除了會看日本動畫和有玩遊戲的受眾，這次引起全球觀眾的一大原因，我覺得有一大部分是那部運用快樂頌的限制級預告，超級超級棒。有展現出瘋狂的世界，又佐以打亂了場景出現的順序的剪接，非常吸引人又不失格調。音效配合音樂這點就更不用說了，推薦各位一定要去看這部預告片。
【總結】
TRIGGER繳出了相當亮眼的成績單，成功讓遊戲再度引起討論。整體後半有那麼一點點地趕火車，但都只是小小的缺點而已。劇本中不斷各自呼應，增加了深度。但距離成神，我想還是缺少了Cyberpunk成名大作那樣哲學性的思考，不過這部在動畫史上絕對佔有一席之地，不愧是身為動畫大國的日本。最後要推薦片尾曲由米山舞老師所做的MV，美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