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 - 國家人權博物館2022.10.08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那日半夜隔壁的難友被拖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我是冤枉的」,那句他最後吶喊的遺語,在鐵柵交錯的狹廊內,回盪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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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法的現勘

在蘇慧婕教授的憲法課堂其實會一直提到《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戒嚴等歷史事件,引發後續諸多對於憲法的省思、改革、批評、非難。但閱讀書上的文字,並不能真實體驗到這些事件背後所造成的血淚。所以教授特地安排了現地走訪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讓我們建立新鮮的心證,去理解為何要謹慎的看待法律,恣意的擴張解釋、濫用形式法治去實踐人治,可能會對他人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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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想到以前進行都市計畫空間規劃時經常會辦理的現地勘查,因為不真的到場體驗而只透過照片,是不可能感受到一個空間的靈魂,今天走訪這一趟,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憲法的歷史傷痕。

警總軍法處看守所的內部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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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的內部空間規劃是回字型,彷彿是由高聳外牆的向內延伸,內部的人就像依附著限制他們的高牆一樣,寄居在牆角。
下面筆者就用畫面,來呈現一下內部空間的壓抑感,希望讀者也能從狹窄的空間、昏暗的光線到滿布的鐵絲鐵柵感受到我拍攝當下的那股抑鬱。
有機會的話真的可以去現場感受一下空間的靈魂,那種震撼與悲傷不是畫面能訴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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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法庭的內部空間

法庭的空間配置,表現出的當年是檢、法、書記的一體性,在被定罪之前,被告就已經失去人權,他沒有椅子、僅剩一個辯護人守候在他身旁,對著面前的高台,無力想推翻那刑求時所陳述的不利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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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受難者陳中統醫師的對談-思想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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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主張臺灣獨立,干政府屁事,但政府卻不這麼認為,就把你判死刑,給你槍斃。

身在言論自由時代的我很幸運,我不會因為政治主張的不同,就被抓進去關,而在陳醫師的年代並不是這樣,除了人身自由,政府連你的思想都要改造。這讓我想起我第一次讀完George Orwell的《1984》,我一直以為這種思想自由的迫害,只是極端的政治想像,是作者對於極權政府的諷刺。畢竟人的想法怎可能被永遠控制住。但可怕的是這些都是事實,就算出獄了,人身獲得了自由,我仍然能感受到陳醫師靈魂上的枷鎖,並未完全的解放。

這個我不能承認、那個我不知道、這個我想不起來了。每一個刻意的糊塗,都是陳醫師與難友們心理上永遠的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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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正義對受難者的意義

就算大難不死出獄,政治犯標籤及出獄後的監視,讓難友們沒辦法找工作,因為政府會定期關切你的老闆,關切到他趕你走。

有同學問陳中統醫師,轉型正義對他的意義是什麼?以及對於有人說轉型正義只是政治操作有什麼看法。陳醫師非常客氣的回應,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能順利出獄,還能繼續做他的醫師工作養活自己。許多人是一輩子被貼上標籤的,甚至還有許多在牢裡過世或是被槍斃的,連遺書都沒能還給他們的家人。

轉型正義並不是要鬥倒、逼死國民黨,轉型正義是要平反,幫受害者摘去標籤、是要給受害者一個道歉、給受害者一個與國家和解的機會、是要給受害者適當的補償,至少建立與冤獄賠償類似的制度。

雖然後來的歷史證明,當年的整肅匪諜,真的有抓到非常多共產黨的間諜,但被判刑的卻遠多於這個數量,看著受難者的姓名牆,我不禁想著這樣的犧牲真的為我們換到了和平的生活嗎?難道只是有非主流的政治思想就是潛在匪諜嗎?為什麼我們的法庭、法律,沒有救到無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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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牆的每一個突起,代表著一個生命的逝去或是永遠的囚禁。我很高興陳中統醫師的姓名牌沒有突起,所以今天還能微笑著跟我們說他在裏頭想辦法偷喝酒的淘氣。

但那每一個突起的靈魂,都為了我們現在的法律付出了沉痛的代價。他們不只是判決書上的幾筆劃,生命的重量絕不只在於那幾張薄薄的紙,除了記住他們,不要在我們的判決書上創造另一群他們,更是我們應該要做的。

為台灣留下一點光

您為什麼沒有放棄相信人性?逃離這個國家?遠離這個受傷的地方?為什麼要回到這裡?還幫基金會重建當年迫害你的地方?

這是我最後問陳中統醫師的問題,他的回答讓我久久不能自己。

『因為促轉會、國家人權博物館這些團體一直在努力照顧當年的受害者,除了保留遺址外,也努力陪著受難者去追思、紀念、療傷,所以我非常樂意支持這一切。
而且我一直認為我沒有犯罪,所以這個冤枉我就吞下去,我甚至常常找理由感謝我的加害者,包括判決、刑求我的,我一直努力釋懷,把他們跟難友一樣當成我的朋友,我相信他們當年也有他們的苦衷。
我還記得當年在看守所裡管理我們的班長甚至常常看著我們流淚,因為替我們感到不公。』

『所以我回來幫忙,我希望你們不要跟我經歷一樣的事情。聽說以後你們很有可能是法官,所以我就說給你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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