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案件現場ㄧ誰的哭聲

2022/11/18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今天來分享一則最近聽到的真實故事,
內容有點沉重,但對警察而言,
卻是經常甚至是每天都會碰到的事情。
《漆黑無聲的空間裡,
裝著祂無助的恐懼。》
那天我在辦公室打竊盜案移送報告書,
轄區的慣犯因為缺錢花用又開始到處行竊,
正好被眼尖的店家發現,當即報警處理,
派出所的學長簡單的將案件初步處理後,
把人犯帶來我們隊上,
我簡單的與他喇賽幾句:
「大哥,怎麼又是你~又沒錢花啦?」
他痞痞的笑著說:
「對啊,想念裡面的山珍海味了,不然在外面實在混不下去,景氣不好工作難找啊!」
我都說他是我們的「警察之友」,
常常貢獻刑案分數給我們,
讓我們有作業可以寫,有功課可以交。
正當我專注在打移送報告書的時候,
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阿發哥''
我跟阿發哥已經好久沒有聯絡了,
他在老家宜蘭擔任刑警工作,
阿發哥是我在市區當制服警察時同所的學長,
自從他調回老家後,就很少聽到他的消息,
我接起電話,依然是那宏亮的聲音:
「喂!不拎GUN嗎?你有沒有上班?」
我:
「有啊學長!什麼事情?」
阿發哥:
「我現在回來找老同事欸,你有在偵查隊嗎?」
我:
「有啊有啊,學長要過來找我嗎?」
阿發哥:
「好啊等等這裡結束就過去,要喝什麼?」
我:
「那就跟以前一樣,一杯無糖綠,謝謝學長!」
將電話掛掉後,
我趕緊把這件竊盜案處理完畢,
連同人犯交給學長移送去地檢署,
我則立馬起身將辦公室的泡茶區整理整理,
拿出我放在櫃子裡上等的茶葉與甜點餅乾,
等待阿發哥的大駕光臨,
約莫過了1.2個小時吧,
阿發哥出現在辦公室內,
他笑瞇瞇的說:
「怎麼都沒有瘦勒,還是跟以前一樣胖。」
我:「這種作息怎麼可能瘦,吃睡都不正常,阿發哥你自己不是一樣嗎,也跟以前一樣都沒有變。」
稍微打屁哈拉了一下,聊了以前同事的閒話家常,
阿發哥突然臉色一變,好像有什麼事想說似的,
「你還記得去年那件花蓮火車出軌的事情嗎?」他看著我,皺起眉頭。
我:「記得啊,滿嚴重的,學長怎麼了?」
阿發哥:「早上發生的吧,當時我們隊也有去支援,我到的時候已經下午接近傍晚了,碰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看他從輕鬆愉快的聊天方式,
漸漸轉為嚴肅認真,
就可以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嚴重。
那天早上阿發哥在辦公室看電視,
突然看到新聞聳動的報導,
「都是血!民眾驚嚇爬窗逃出!」
「魂斷清水斷崖,美好出遊成終點。」
「火車成遺體運輸工具!尚有多人失蹤待救援!」
接著辦公室的電話開始鈴聲大作,
他看到隊長與幾名同事開始一直接到電話,
再看看新聞上隨時更新的現場轉播,
他便起身走到隊長旁問:
「是什麼情形?一切都還好嗎?」
隊長一邊頭夾著電話,一邊用手抄寫著資料,
告訴阿發哥稍等一下,等等會告訴他目前的情形。
待掛掉電話,隊長便告訴阿發哥,
鐵路警察局剛才通報,現場至少15人OHCA ,
OHCA:到院前已無生命徵象
目前花蓮那邊的警消已開始陸續到場支援,
現場秩序維護、協助現場傷者就醫、
還有跟著搜救隊持破壞器具進入隧道及車廂救人,
隊長此時開始調派警力,
誰留下來待命,誰等等到大隊搭車到現場支援,
隊長問阿發哥:
「你要去現場嗎?還是留在裡面接電話?」
「我要去!我有鑑識勘查的專業能力,我想去現場幫忙。」
阿發哥毫不猶豫的自告奮勇。
後來阿發哥便到大隊搭車,
與幾名隊員一同趕赴現場,
由於前方有巡邏警車開道,
阿發哥形容當時車隊的時速至少都破百,
又逢小週末時間,路上的車多,
但大家彷彿心照不宣,
看到警車及救護車鳴笛都紛紛讓道,
讓車隊一路上暢行無阻。
阿發哥到達現場已是下午時分,
天色漸暗,他形容當時的現場是這樣的:
「有搜救人員坐在草叢及軌道旁休息,看起來一臉疲憊。」
「也有人在現場嚎啕大哭,嘴裡不知道喊著誰的名字。」
「也看到警消及搜救人員扛著裝備忙進忙出,拿著袋子裝著人體的各種器官。」
隊長帶著支援小組到場,
向現場指揮官報告後,
在現場開始分配任務,
有的人去車站與殯儀館協助遺體鑑定,
有的人在現場協助物資與臨時工作調派,
讓花蓮的警消與搜救人員可以稍微休息、調節體力,
而阿發哥則被分配到現場搜救工作,
他跟著搜救隊員進入隧道旁的小路,
裡頭宛如人間煉獄,
由於當時龐大的撞擊力道,
使得車廂與隧道擠壓在一塊,
必須要有人員拿著破壞器具一邊前進,一邊破壞,
才能勉強進入變形的火車車廂內。
他說當時裡面瀰漫著一股市場豬肉攤的味道,
肉味夾雜著血腥味與燒焦味,
他說那個味道很難形容,總之就是不好聞,
旁邊隨處可見人體的殘骸、頭髮及屍塊,
他們一邊傾斜的走著,一邊呼喊:
「裡面有人嗎?有人的話回應一下好嗎?」
但隧道內卻十分安靜,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們從外破壞車廂,
爬進卡最裡面的第7.8節車廂,
阿發哥拿著手電筒,靠著車殼與椅子在第8節車廂內大喊著:
「有人在這裡嗎?你在的話可以回應我在哪裡嗎?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他心中是多麼的希望有人可以回應他,
他好傾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把它們拉出來,
但他撕心裂肺的吶喊,換來的只是鴉雀無聲的空蕩。
他們在第8節車廂搜尋無果後,
轉身擠進狹小、變形的第7節車廂,
他的腳剛踏入第7節車廂,
就聽到第8節車廂有人在啜泣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
他趕緊拍打前方隊員的肩膀,
興奮的說著:
「欸欸欸!你聽,裡面還有人,我們趕快過去!」
他與另位幾名隊員趕緊回頭,擠回第8節車廂,
場景卻如剛才所見,空蕩蕩的車廂,
受擠壓變型的椅子與車殼,一個人也沒有。
他抓著椅子慢慢的往第8節車廂的底部走,
邊走邊大喊:「我聽到你了!你在裡面嗎?可以回應我嗎?你別害怕!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但車廂內依舊安靜的可怕,任何回應也沒有,
只聽得到自己激動的心跳聲,
他的手顫抖著,密閉的空間讓身體汗流浹背,
他在現場又搜找了一次,還是什麼人都沒有發現,
連剛剛的哭聲也沒有。
他與隊員們又回到第7節車廂,打算繼續搜救,
他的腳ㄧ踏進第7節車廂,剛剛的哭聲又出現了,
這次更明顯,彷彿他就站在阿發哥身旁那樣近,
「嗚嗚嗚….嗚嗚嗚…..」
哭聲中還夾雜著擤鼻涕的聲音。
他確定聲音是從第8節車廂那傳來的沒錯,
於是他又打算再擠回去第8節車廂,
此時旁邊的搜救隊員拉住他,
面色凝重的告訴他:
「別再回頭了,還活著的在我們來之前基本上都已經拉出去了,剛離開都這樣,來得太快,有的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
於是他們繼續大聲的呼喊著:
「有人在嗎?在的話回應我們一下好嗎?」
但剛剛的哭聲卻依舊持續著…
直到他們離第8節車廂越來越遠,
聲音才漸漸的消失在陰暗的隧道裡。
我聽完這段故事,問阿發哥:
「學長當時裡面真的沒有人哦?那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阿發哥:「真的沒有人,有人他只要有聲音,我一定會過去把他拉出來,聲音就是從第8節車廂那邊傳來的啊。」
「那你當時聽到哭聲會害怕嗎?」我問。
「不會啊,我是來幫助他們的,沒什麼好怕的,這是我們警察的使命與責任,不是嗎?」阿發哥淡淡的說著。
我立刻幫他打開桌上的餅乾,
遞給他,請他一定要多吃一點,
整包吃完都沒關係。
而他只是笑著對我說:
「講這麼多,我餓了,我想吃以前轄區內巷子裡那間牛肉麵,你請客嗎?」
我連想都沒想,十分肯定的回答:
「沒問題,走吧。」
這次分享的故事內容有些沉重,
什麼時候會離開沒有人知道,
但願大家都能開心過每一天。
不拎GUN
不拎GUN
不拎的字面意思是沒有帶著,而不拎的諧音是描述東西物品乾淨的一種音效,我期許自己待在警界可以一直充滿熱忱,如同剛從警校畢業般純淨天然,不忘初衷。今天不拎槍,今天改拿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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