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Penana某個名為「瘋了,瘋了,都已經瘋了。」的創作挑戰徵文產物,簡單來說就是以瘋狂為主題的短篇。在方格子也貼上來,一些較細的徵文條件會在後面補充)
你在一台車裡,聽前座的領班正交代著事項。
「等一下下車之後,就兩兩一組分組辦事。你跟你,還有你跟你……」領班逐一配對著,然後將目光停留到你身上,「啊菜鳥,你跟阿成,明白嗎?」
「明白。」你點頭應聲。
領班隨後看你一眼,接著又回到跟眾人談話的模式,「記住啊,現在是非常時期。盡量專注在事情上,避免節外生枝,大家知道吧。」眾人隨後應聲答道,「了解。」
不久後,車停了。你們到達目的地,是幾棟大樓。至於你們今天的工作嘛,其實是要把暫時放置在大樓裡的遺體清運出來,搬到運輸車上,然後再送去火化爐火化。說起來似乎是比較普通的勞力活,不過如果像現在穿上全套避免直接接觸的裝備後,也不是太輕鬆,有時格外累人。
想著想著,你再檢查一次,確認自己的裝備沒有疏漏,然後和同組的阿成哥走進負責大樓。
到建築內,現在偌大的廳堂和各房間堆滿大量的遺體,似乎都由看起來像布或塑膠的袋子封裝住。而出於好奇,你悄悄走向最近的一具遺體,瞄了袋子上的標籤一眼,
「XXX,死因:家中滑倒。」
嗯,家中滑倒。說起來還是有可能的,你聽說有時候運氣不好,尤其是老年人,滑倒了撞到頭,確實有可能。而就在你一邊思索著,一邊準備要去翻撿下一具遺體的標籤時,跟你一組的阿成哥叫住了你。
「唉呀,菜鳥,不要浪費時間,都差不多是那一套。反正也不是我們要操心。」阿成哥將你的視線導回任務的途徑,「等一下,就從靠近門口的開始運。一路開進去,這樣比較簡單,瞭解吧。」
「瞭解。」你趕忙回應。
「那就開始行動啦。要快一點,不然做不完又要被罵。」
「好的。」
於是接下來,你和阿成哥就一人頭一人尾地將遺體逐步清運到車上。經過一番努力後,你們終於將大廳部分處理完,剩下各個房間的。但也是在這個時候,阿成哥的手機響起,他便跟你說先休息一下,讓他去接個電話。因此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裡,你就獨自一個人先在房間裡面晃。
而你還是忍不住想看看各遺體標籤上的死因。
「XXX,死因:久病厭世。」
嗯,這個還滿合理的。
「XXX,死因:欠錢不還。」
嗯,感覺背後搞不好有什麼故事呢。
「XXX,死因:街頭鬥毆。」
至於這個,你就不知該如何說了。畢竟現在還在街上走動的人應該不多吧,這樣要如何鬥毆呢。
「XXX,死因:街頭鬥毆。」
怎麼又一具「街頭鬥毆」,該不會這區一堆人都是街頭鬥毆致死吧。但按照要死這麼多人的鬥毆規模來看,這樣大的事情還沒被報導也是很神奇的,對吧。
「XXX,死因:街頭鬥毆。」
嗯,看來還真的應證你的想像。於是你順著再看下去,果然又發現了第四具、第五具和第六具的街頭鬥毆。而就在你準備看第七具遺體的時候,似乎有一種陰冷的聲音傳進你的腦海。
「嗨~」
誰,誰在說話?
「嗚~~~~~」
這不是阿成哥的聲音。並且你環顧整個房間,也沒看見半個活人。啊,不會是,鬧鬼了吧?
認知到這點後,你開始看向那些遺體,以及那些遺體後面的遺體,那堆積整個房間和大樓裡滿山滿野的遺體。剎那間,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如果這裡真的鬧鬼,那不就完蛋了。這邊遺體這麼多,一個抓到你都吃不完兜著走,更不用說可能有不只一個鬼呢……
「嗚~~~~~~~~~」
啊,天啊,怎麼又是那個聲音啦。尤其是還在你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時候,登時你整個人被嚇得魂不守舍,拔腿就準備往房間外跑。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你兩步跨作一步奔到房門口時,
「啊!」一道人影乍然出現在房間門口,把你和他都嚇得倒退兩步。
「幹嘛呢。」喔,好險,鬼還會說話和後退呢。咦,不對呀,這是人不是鬼。
於是你抬起頭來看向來人:
一套打理好的服裝,手上還拿著麥克風,背後跟一台攝影機——這是媒體和記者。
「你好,我們是天華日報。請問可以接受我們採訪嗎?」
「不行。我們有工作在身,不方便接受採訪。」你說。
「真的嗎,只要一下下就好了。」那記者這麼說著,同時卻見到他開始翻動鄰近遺體的標籤,並示意背後的攝影跟拍。「哦,自主離世,怎麼會有人的死因是自主離世呢?」記者先翻開第一具的標籤後喃喃自語著。
呃,你該跟他們說,正就是標籤上面寫的死因嗎?這世道這麼差,總有人會想自主離世的吧;或是你也可以先試著胡亂辯解,模糊焦點?至少那些公眾人物都是這樣做的。嗯,不過領班也說了,要避免節外生枝。若是說錯了,說得越多,破綻越多。到時候搞砸整件事,上頭怪罪下來,要是在這種任務中出錯,可就慘了。你是完全不想在這種國家級的事情中出錯,也不想在現在這種單位裡黑掉。
於是你思索著,盤算究竟該不該出面攪局。同時面對記者的咄咄逼人,你倒也找不到時機插話進去,尤其是怕一開口焦點又跑到自己身上。於是你一邊喬裝思索,一邊則是不知所措地晾在一旁,直到記者似乎開始得寸進尺,準備要拉開裝遺體袋子的拉鍊時……
「誒,做什麼呢。死者為大啊。」你趕忙開口大喝,並踏步上前,試圖阻止。
但記者的動作似乎不想停下,只見他不顧你的攔阻,就是想拉開拉鍊看看。於是你上前準備將他架開,但記者也不甘示弱,假借自身被拉走擋住你,另一邊偷偷示意攝影師去動,最後變成你用上全身的力量,要以一敵二阻止他們拉開屍袋。而就在這揪扯之間,你逐漸陷入劣勢。隨後記者更是一個巧妙迴身,霎時讓人一個踉蹌,眼看著你就要重心不穩拉不住兩人,那攝影師要拉開屍袋時,領班進來了。
「幹什麼東西。國家辦事,有准許你們進來嗎?」
領班一進來便鎮住現場,跟在領班後頭的,則是阿成哥和更多一起出任務的同僚。「來啊,把人帶走,輾出去。器材全部都沒收啊。」只見領班一聲令下,後頭成團的人立刻行動,轉瞬間記者和他們的東西就從這大樓中消失。
於是空氣又回到了只有遺體時的寧靜。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在場聽不見任何聲響,然而這雨水前的凝結,卻也在聲響開始的下一刻,迸發出風暴般之花火。
「你幹什麼吃的?」領班揪著你,將你孤立出來破口大罵,「你就讓他們拍,就讓他們掀啊?我出發前有沒有特別叮嚀,非常時期要避免節外生枝,都沒有聽進去還跟我應聲,敷衍了事嘛。」
領班邊說,一邊開始那種環繞著人罵的風格,「今天這媒體就是亂源。要是消息走漏,所有的人都吃不完兜著走。到時候我們整個團都被撤換,糟糕一點就要在國家黑掉了。」
「說來直接把人打倒在地都比你的廢物作為好。」走著罵著,領班突然來到你的面前。「告訴我,你是廢物嗎?」
「報告,不是。」你只得回應。
「我覺得很像啊。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好,國家養你們還真是廢物了。」領班持續在你面前盯著,「廢物都比你們好。至少廢物還不是黑名單。這麼想要被黨當成黑名單,想要去營區過活啊?我跟你保證,今天要是出事,我一定力薦上級把你送到最糟糕的營區。你看我的臉,看好了,我像是會隨口說話的人嗎?」
「報……報告,不是。」你又只得回應。
「繃緊一點啊。今天再有差錯,我絕對讓上級把你整慘,還要把你家人和朋友都列為黑名單。還有啊……」領班說到這裡,轉頭看向阿成哥,「阿成你就讓菜鳥一個人待在這喔。要不是你還知道通報,我今天就把你跟菜鳥一起成交上去。」
「報告,我的錯。」阿成哥立刻應聲答道。
「繃緊一點啊。你跟菜鳥不要再同組了。」領班說,「我想好了菜鳥,你知道你要跟誰同組嗎?滿車的死人啊。你就是跟死人同組的料,明白嗎。等一下就直接上載遺體的車,把遺體盯好啊。我會直接從監視器盯緊你。要是再出差錯,我還不整死你,明白嗎?」
「報告,明白。」你趕緊回應。
「明白嗎?」領班裝作沒聽見,又湊過頭來再問一次。
「報告,明白。」你更加大聲地回應。
「這次是你說的喔,不要再搞砸了。」領班說,「好,剩下的人把工作完成。完成之後菜鳥你就去坐靈車。不要連屍體都顧不好。答聲之後各自動作。」
「是。」於是接下來在眾人的應聲中,團隊暫時解散去完成各自的部分。這後半部分倒是相安無事。經過一番努力後,你們終於把遺體裝載完成。同僚們回到原本的車上,一同護送車隊前往火化爐,而你則坐上其中一台載遺體的車。
車子啟動了。在那無盡的顛簸之中,你只覺遺體櫃裡陰風陣陣襲來。雖然穿上全套裝備多少保存了溫度,但那種陰森的感覺卻揮之不去。不過更麻煩的是,原本以為就這樣而已,可想不到在車子行進到大概一半時,你似乎又隱約開始聽見那種當初在房間中聽到的聲音。
「嗚~~~」
「嗚~~~~~」
天啊,要是在這時候鬧鬼,你就無處可逃了。
「嗚~~~~~~~」
啊,怎麼越來越大聲,鬼不要來找你討命啊。
「嗚~~~~~~~~~」
鬼叫聲越來越大了,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不是剛剛被高壓洗禮過,或是鬼叫聲大到一定程度,你突然意識到可以定位這個聲音的發源。於是壯了壯膽後,你終於開始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而一段時間後便找到了——是來自一個屍袋。
噢,不會是殭屍吧,你看著那好像又有隱微動靜的屍袋想著。要是這樣你同樣無處可逃啊。而且如果是殭屍,是不是又會歸到是你搞砸的。啊啊啊,不管了,一想到接下來可能出差錯後的恐怖結果,眼前東西的恐怖程度瞬間降了一層。於是你沉澱一段時間後把心一橫,抓準時機偷偷拉開遺體袋的拉鍊。
「嗚~~~」
你看向眼前的屍體,不像殭屍,也不像鬼。倒是聲音好像是從口中發出的。嗯,屍體會發聲說話,應該是正常的……吧,不對啊,這人是不是還活著啊?
你趕緊再詳細端視,從那「屍體」的呼吸起伏觀來,天啊,這是活人啊。雖然看起來年邁病重,幾乎不太能動彈,但人還活著啊。難怪他一直發出聲音來。
但接下來要怎麼辦,得把他移出遺體櫃吧。這樣人才能活啊。你連忙思考和盤算,然而也就在你仍在判斷時,車子停了下來。
啊,是不是到了?算一算時間其實差不多,從聽到聲音到鼓起勇氣發現也經過不少時間。這樣就單純了,直接下車去跟領班報告。
於是你下了車,果不其然你們已經到達火化爐。你趕緊往領班的車跑去,準備向他報告。然而也就在你奔跑的時候,似是突然瞥見眼角餘光裡,有一群人聚在火化爐場地前,且正逐漸走過來觀視。啊,是更高層的黨上級。
這不會是剛好來巡視的吧。你邊想邊跑到團隊車前找到領班。
「報告領班,我發現遺體裡面有活人。」
只見領班看你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看向正大步走過來的黨上級眾人。他神情在一瞬間閃過多種變化,然後說,「快帶我去看,還有阿成,趕快帶人去招待上級。就說我直接在遺體櫃裡護送,所以隨車晚到。」
「明白。」阿成說完,立即帶上眾人往黨上級那邊前去。而你與領班和另外幾人則匆匆趕到了那還活著的老先生所在。
「現在趕快把他運出去?」到了現場之後,你問。
「不行,周邊太空曠了。亂運一定會被上級發現。而且要是老先生突然叫起來怎麼辦?」領班回答,而他話一說完,你和他又一同探出頭看往上級的方向。只見阿成似乎用上各種技巧卻只拖延上級一點點。那些高層們正迅速巡視著各台車,不脫幾分鐘就會到達這邊。
「來不及了。」領班說,「我們不能讓上級知道運了個活人進來。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被整死。」
「那怎麼辦?」跟來的一位同事這麼問,與此同時,高層也大步邁開直直往這裡來。
只見領班匆忙中,迅速舉起老先生遺體袋的標籤一看,「死因:街頭鬥毆。」然後他看了在場眾人一眼,眾人似是心有領會。隨後領班開口說道,「還等什麼,抄傢伙。」
而到此刻你也無暇多想,趕緊跟著眾人拿起手邊所有可見的器具。
然後,
「打,給我打,把他往死裡打。」
只見領班一聲令下,你和眾人立刻行動,由領班封起屍袋和摀住老先生的嘴,其他人就是一陣亂擊。要是這時候有人能穿透車子看到裡面,就會看到幾個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拿著各式器具像要把一個人如拍麵團拍Q彈般地狂亂拍打。
咚咚咚咚噠叮嗚咚咚噠……
人體招呼聲伴隨老先生被摀住的聲音,在那狹小範圍成為你們唯一聽到的聲響。
然後,聲音停了下來。你們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老先生終於嚥了氣,一動也不動了,而你們則鬆了口氣。
隨後就在幾秒內,大概是領班迅速地把老先生屍袋推回去的時候,上級就到達你們這台車了。
「唉呀,你在這裡呀。」
「是,報告長官,我們剛下車。」
「情況都可以吧,沒出什麼事吧。」
「報告長官都在掌控中。」
「那遺體呢,遺體都很正常吧。」
「報告長官,是的。」
「好,那帶我們去看別的吧。」
「好的。」
……
那天之後,聽說上級對你們任務圓滿達成感到相當滿意。
暫時你們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了。而對於這樣的「好」結果,幾個跟你一樣的工作人員在宿舍裡辦了一場小型聚會,要讓眾人喝一杯。作為菜鳥的你在其他人邀約下自然也到場。
只見那宴會裡,眾人酣暢淋漓,著實像個慶功宴一般。氣氛歡騰喜慶。你聽著他們說火化爐裡有時會傳來「遺體」的哀嚎聲,也聽著他們說老先生倒落實了「街頭鬥毆」的死因。「起碼我們沒有讓老先生活著進去。」一位同僚是這麼說的。
然後,就在宴會快結束的時候,你接到家鄉母親打來的電話。她想必是從新聞上看到了消息,「聽說你們這邊變嚴重了,怎麼,城封了沒有啊?」
你聽著同僚們的話語,看向那外邊城市,頓時想起一些傳言。說把別人的家封了,淨出不去,裡頭的人慢性病拿不到藥,或是配給的物資根本不夠吃。讓人們活活病死、餓死,或者說好聽點,自主跳樓離世。又或者,把人關起來,那人留在身後的一切人事物,以及貓啊狗啊就不管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更多的,總之這些人的死因都是各種光怪陸離,千奇百樣的。而現在想起來,那些死因大概就和老先生的一樣真實。
於是,你抬起頭來再度看向那宿舍外的城市,然後說,
「封了,封了,都已經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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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該活動一些較細的徵文條件:
以瘋狂為題,1000-5000字;
發起活動的徵文者希望小說中能盡量出現「給我打,把他往死裡打」與「瘋了,瘋了,都已經瘋了。」這兩句話,因此這篇也有出現這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