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評析-你看不到的地獄,正在隱隱作痛

2022/12/06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智齒】-你看不到的地獄,正在隱隱作痛
(LIMBO,2021)

簡介

 【智齒】那種無處可逃的絕望氛圍,充斥在電影的每一個畫面,幾乎要把觀眾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久沒看到這麼一部口味正宗的黑色電影了~
 本片改編自中國作家雷米的同名小說。故事講述老鳥警探斬哥林家棟 飾)與高材生菜鳥任凱李淳 飾),奉命追查在城市各角落找到的無主斷掌事件。
 然而,這件疑似連續殺人案的受害者仍在增加的同時,斬哥卻開始濫用公權力去追殺一位女性更生人王桃劉雅瑟 飾),甚至不惜陷害王桃以換取斷掌案的線索。本以為好不容易找到點頭緒時,王桃竟又意外被斷掌案兇手綁架了,任凱的警槍更在追捕嫌犯時意外丟失!
 這對警官生涯搖搖欲墜的搭檔,有辦法及時找到兇手,救出受害者嗎?

絕望的底層世界

 若要說這部作品最厲害的部分,那絕對是它透過畫面所營造出來的「氛圍」
 【智齒】中的香港,並非以往我們印象中光鮮亮麗的商業大城;觀眾看著斬哥任凱在各處找查斷掌案線索,或是王桃過著她法外之徒的生活時,電影彷彿也是在帶著我們,跟隨這些人物一步一步走入香港的底層世界
 那個香港宛如廢墟一般:落魄的無家者眼神空洞地坐在堆滿了垃圾、雜物的街道巷弄中;毒販、毒蟲皆生活在破敗骯髒的貧民窟當中;妓女、非法移民的屍體躺在垃圾堆裡發臭而無人聞問;犯罪組織則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動用私刑。
 這是一個遭到社會遺忘的世界,其中都是被遺棄的人
 電影中有一段,在一個龍蛇混雜的貧民窟裡,斬哥任凱欲捉拿可能認識真兇的毒販Coco廖子妤 飾),沒想到Coco卻先一步被躲藏在暗處的兇手襲擊而亡,而兩位警官仍沒看見兇手的真面目;另一邊,王桃因與警方合作而得罪了組織,正巧碰上地痞來尋仇,所以王桃只好在迷宮般的社區中死命逃跑,絕望地反抗流氓的暴力
 在那一刻,觀眾真的無法確定,這些角色的處境最後會變多遭,因為望著那九龍城寨般貧民窟,你知道這裡的人永遠都無法翻身,你知道單靠兩個警官是無法解決這些暴力與罪惡的,因為只要這些底層人們的處境沒有改善,犯罪受害者就會不斷出現
 在那一刻,觀眾看到王桃在壞人的圍毆之下,一邊哭、一邊尖叫、一邊連滾帶爬地逃竄,我們彷彿真的會感受到她的恐懼在這地獄般的世界裡,怎麼逃都逃不出去
(有些人或許會問,她何必要為了贖罪,甘願被斬哥利用呢?我想,這就是王桃試圖在為這沒有希望的人生中找到一個出口、一點救贖的可能性吧?)
 這就是我說【智齒】這部電影是很對味的黑色電影的原因
 電影中的凌亂、髒兮兮,如垃圾場一樣的城市場景,或許會讓人十分不舒服;而劇情主線──也就是潛伏在社會底層的殺人兇手,不斷地獵殺那些幾乎無處容身的弱勢──這種看了之後會有些悶悶不樂的劇情,正好完美地表現了「黑色電影」的世界該有的基調:
 深不見底的絕望!
 或者應該說,對於我這重度的影迷/書迷而言,一部黑色電影的口味就是要渲染到這麼重,才足夠讓我震撼吧?

智齒的痛

 關於這個故事為何叫「智齒」雷米的原著小說是這樣介紹的:
「我將小說的名字命名為《智齒》,其實是想描寫一種毫無價值的疼痛。……,我常常想,既然疼痛無可避免,那麼,它的發生一定帶有某種意義。也許,我們可以從疼痛中汲取力量,學會愛與珍惜,讓傷口最終癒合成疤。在我們的身上、心中留下一塊堅固的地方,提醒我們不可忘記、不要忘記。倘若如此,我們所經歷的所有疼痛,就不是毫無價值的。」
 這篇中篇小說將敘事重心放在菜鳥警員任凱的身上,講他如何在斬哥的旁邊,見識現實社會的黑暗,同時慢慢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成熟警察。所以用「智齒的疼痛」來呼應成長過程遭遇的各種衝擊幻滅,的確很合適。
 但是,若單看本部電影,我倒覺得該書的另一個介紹,能更合適地詮釋「智齒」在整部電影中的象徵
「正常狀態下,它的存在不會引起任何關注,一旦有異常,便是要命的痛苦。」
 那個「不會引起任何關注」的智齒,就宛如片中王桃所在的那個底層世界。
 當任凱這種,受過良好教育,有著美滿家庭的一般人,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時,是很難去關注到那些社會最下層人民是多困苦的。而那些浮上檯面,被社會關注到的慘案(如斷掌案,如王桃的悲慘命運),則如智齒引發的疼痛,此時才能讓任凱發現,原來有人是那樣卑微地活著
 包括王桃,包括前幾位受害者,包括毒販Coco,連那流浪漢一般的殺人兇手,顯然也是需要幫助(而得不到幫助)的人。在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悲慘與痛苦是不會被看到的
 於是,上述的「絕望」,似乎又多了一層:他們不僅逃不出去,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去求援
 我個人很喜歡的一幕,就是剛從綁架犯手中逃出來的王桃,躲在暴雨中的一個小櫃子裡,握著撿到的一把武器,縮瑟瑟地聽著外頭的動靜,不確定走來的到底是殺人魔還是警察,只能祈禱自己不要被找到
 那種「被困在狹小的黑盒子中」的處境,那種被巨大的恐懼籠罩,以至於誰也無法信任的孤立感,或許某種程度上,正是某些社會邊緣人的感受。

觀後感

 即便近年來有不少作品也試圖拍出黑色電影(Film noir)的風味,除了黑色電影的發祥地美國外,也不乏有歐洲,乃至於韓國亞洲的創作者,甚至是主流超級英雄電影,也加入了這波「黑色電影復古風潮」,試圖用灰暗陰鬱的畫面撲朔迷離的兇殺案件,來刺激觀眾的審美,希望大眾重新找回過去對懸疑片、犯罪電影的熱情。
 沒想到的是,看來看去,最後發現,最對我胃口的一部黑色電影竟然是產自香港!?
 總而言之,【智齒】是一部氛圍極其強大的懸疑犯罪片。看的過程會讓人坐立不安,看完了之後又會不禁覺得,電影所營造出的抑鬱情調著實韻味無窮
 如果是懸疑驚悚片的愛好者,或是喜歡強烈視覺風格的影迷,甚至是喜歡杜琪峰那種獵奇犯罪片港片愛好者,【智齒】都是一部值得一看的佳作喔!

p.s.

 文本完整度

 誠如上述,本片的「氛圍」十分強大,創作團隊很明顯在攝影場景上下了極大的工夫,就是要堆疊起這樣的氛圍。
 但是有一點點可惜的是,電影的氣氛到了劇情的走向也夠有說服力,不失為一部精采的警匪片,但就是,文本的「文學性」與其他部份比起來就稍微遜色了些。
 主要問題出在,真兇身分血統心理疾病,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挖掘或討論,導致劇情最大的謎底,最終似乎與整個故事的主題脫了勾
 倘若劇本能在這點,也能與電影的其他部份環環相扣的話,絕對能將【智齒】提升到另一個層次~

 雷米的原著

 原作者雷米,是一位犯罪心理專業的警校教授。而原著〈智齒〉,則將故事重點放在斬哥這位流氓一般的老手警察,如何以暴制暴用極端的手法對待犯罪,同時又能粗中有細的根據線索一步步推理出殺人犯的身分。
 透過主角任凱的眼光,你會看到中國警察(公權力)的霸道,看到那些地痞流氓的惡劣本性;甚至可以由小說的世界觀隱約感覺出,在這不公平的體制之中,「人」「非人」的階級區隔
 可另一方面,讀者卻又會在任凱斬哥的相處之中,看到某種屬於基層執法者的鐵漢柔情
 我認為,即便撇除電影改編的光環,〈智齒〉仍是一部相當優秀的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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