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狼人,吸血鬼還有科學怪人,哪一個可怕?按我說,每個都很可怕。最大的差別點是,科學怪人是人所刻意創造出來的,它的生跟死,都有點哲學的味道在裡面。
1816年的夏天陰雨連綿,瑪麗雪萊(1797-1851)跟他先生詩人雪萊,在當時已經名震遐邇的拜倫勳爵家,位於瑞士日內瓦湖畔的別墅內烤火聊天。
拜倫說,「我們每個人都來寫個鬼怪的故事吧」。拜倫跟雪萊很快就寫出屬於他們風格的詩篇,年輕的瑪麗只是聆聽他們的交談。
幾個夜晚幾個白天過去,剛讀過德文翻譯成法文的鬼怪小說的瑪麗,聯想到科學家或藝術家創造出來的生物,在半夜凝視創造出他的人的畫面。
每天被詢問到是否有自己的鬼怪故事的瑪麗,終於有了自己版本的開頭:「那是十一月的一個陰森森的夜晚」。簡單講完故事之後,雪萊鼓勵她把故事寫完整。
那個下雨天在湖邊別墅火爐旁所說出來的故事,後來被寫成了《弗蘭肯斯坦》(也就是我們熟知的《科學怪人》)。
那一年,瑪麗雪萊19歲。
無所不能的人的惡夢
我們心中的弗蘭肯斯坦形象,應該是身材高大,身上有縫線痕跡,眼神或呆滯或凶煞的科學怪人。
你看過它的電影版的海報跟照片,或者卷福主演的英國國家劇院版。但是,你可能還不曾讀過它的小說。
為什麼?因為,我們覺得我們都大概知道故事是這個樣子的:弗蘭肯斯坦被製造出來,弗蘭肯斯坦變成駭人的怪物,最後被滅掉。句點。
然而,《弗蘭肯斯坦》卻是一本有著三層敘事架構,值得一看的佳作:
熱愛航海與探險的沃爾頓船長,在北極附近發現一個流浪漢。流浪漢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博士,他因為要追捕他所製造出來的人-弗蘭肯斯坦,而來到這裡。
小說透過船長寫信給姊姊說他聽到博士說的故事,博士自述他的故事,弗蘭肯斯坦說他的遭遇,這三個由第一人稱所敘述的故事,在5封信跟24個章節中展開。
沃爾頓親近大自然謳歌大自然,他覺得自己一直都很孤獨。維克多博士追求科學的發展,新知新發現可以讓他馬上熱血沸騰。
一個冷,一個熱,兩個行動者,分別在船內和實驗室內做他們的夢。自己在自己的夢裡面是安全的,自己親手造出別人,卻不能給別人夢。那就成了自己的惡夢,還有那個人的惡夢。
《弗蘭肯斯坦》就是自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人的,惡夢。
由卷福主演的英國NT Live 版本,吸引了大量觀眾走進電影院欣賞
哥特小說形式的故事
瑪麗的爸爸是政治學家,媽媽是女權呼籲者。爸爸後來因為妻子過世而再婚,本來就喜歡閱讀寫作,而且一直被鼓勵如此做的瑪麗很想離家。
17歲的瑪麗認識了已婚的雪萊,兩人後來同居。雪萊讀出她習作裡有著許多「心靈的東西」,堅持她一定要持續地寫下去。
寫過500多本小說的以撒·阿西莫夫,因為「機器人系列」小說著稱,他創作伊始就聚焦在科學幻想的層次。歌德經典巨作《浮士德》裡,玻璃器皿培養出的人造人,可以帶人穿越時空到古希臘。
阿西莫夫和歌德的創作,分別談到了人造機器人跟人造人。但是,《弗蘭肯斯坦》是最早把科學,人性,想像,三體合一寫成的第一部作品。
瑪麗雪萊用十八世紀英國流行的,幽暗陰森的空間(通常是古堡,或者荒涼地帶的宅第裡),發生暴力古怪的故事的「哥特小說」形式,來包裝《弗蘭肯斯坦》。
我們今天在閱讀這本小說的時候,還可以直接感受到一種獨特的時代氛圍。
他想成為社會性動物
弗蘭肯斯坦博士不與人來往,孤獨地待在實驗室裡求索生命科學的突破。他用不同屍塊結合成他後來稱之為「魔鬼」和「怪物」的東西,人們莫以名之,姑且稱之為弗蘭肯斯坦。
博士害怕他創造出來的東西,丟棄了這個已經可以動可以活可以說話的克隆人。這個人,成了「廢物」。這個無父無母的廢棄物得自己活下去,沒有朋友的他也會想要有伴侶:
你必須為我製造一個女人,我和她能交流思想感情,那是我的生命所必需的。這事只有你一個人能辦到,我有權要求你滿足我,你是無法拒絕的。
但是,生之卻不養之而棄之的博士,跟其他人一樣厭惡它。弗蘭肯斯坦做出所有正常人會有的反應,他要反擊:
我不會威脅你,我願意和你講道理。我是因為痛苦才兇狠的。我不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回避和仇恨嗎?你得記住,你,製造了我的人,可以把我撕成碎片,取得勝利;可你得告訴我,既然人家誰都不願憐憫我,我幹嗎就該憐憫別人呢?
佛洛德在《弗蘭肯斯坦》出版之後一百年,提出了人類具備有無意識的本我,理性現實的自我,以及抑制衝動的超我,這三重人格模型。
你以為弗蘭肯斯坦只有本我嗎?不。他當然要把權力變成自我,他要自我實現,他要變成社會性動物,他要進化就要有伴侶,要有朋友。
對一切一切保持敬畏
弗蘭肯斯坦很醜,本來很溫柔,他可以是好兒子,好先生,好爸爸。但是,他因為是非我族類,飽受排斥的他因為反擊而被消滅。
瑪麗雪萊跟有婦之夫雪萊私奔,一直等到雪萊的太太死掉,兩人才合法地結婚,生活。《弗蘭肯斯坦》預示了剛成年的瑪麗,接下來所會遭遇到的人性殘暴。
所謂的暴力,難道是天生的嗎?情感匱乏,父母缺失,社會歧視,所造成的暴力,又怎麼說呢?人要對人,對自然,對科學,對一切的一切,都保持敬畏。
否則,一定會遭遇到反撲。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