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是一款強大AI,它能夠協助編寫內容,甚至無腦生成文字。往好處想,這省了我們很多時間心力;但也有人迅速意識到,學生可以拿它來寫作業報告。
如果寫東西像是蓋大樓,AI是幫我們蓋得更快更好,還是幫我們蓋得虛有其表?
很多人覺得是虛有其表,因此一種常見反應,就是如何禁用ChatGPT;但也有人主張,想用就給他們用,因為我們真正應該訓練的,是ChatGPT無法完全做好的東西,譬如論點反思或情境應用。
也就是說,對於ChatGPT的強大功能,禁用派認為這在毀滅學習過程,但共作派認為這可促進學習效率,兩種觀點可說天差地遠。
在我看來,這最終會導向的爭議是:資訊整理全部交給AI來做的話,會不會減損更進階的能力習得效率,譬如論點反思或情境應用?
如果會,而且很嚴重,那自然就導向禁用;如果不會,或很輕微,就可以把更多時間心力用於進階能力上。
相信未來會有很多教育實驗,來測定AI如何影響學習過程。但在那之前,我想先站在共作派立場,用十年高中哲學課程的經歷,談談ChatGPT可以解決哪些學習上的卡關點。
先說結論:我認為ChatGPT至少有著概念解釋與論辯實作兩大功能,如能妥善運用,必然利於學習。不過,這可能會挑戰我們先前對於「學習」的傳統理解。
這裡以閱讀心得寫作為例,並取桑德爾(Michael Sandel)《成功的反思》其中一段:
二○一二年,我到中國東南的廈門大學演講,主題是市場的道德限制。
在我演講前不久,中國才發生一名十幾歲少年為了買iPhone和iPad而賣腎,登上了新聞頭條。我問廈門大學的學生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不少學生抱持放任自由主義的觀點:只要那名少年是自願同意的,沒有受到威脅強迫,就有權賣腎。
反對的學生則認為,有錢人為了活久一點而向窮人買腎是不義之舉。這時一位坐在演講廳後面的學生說話了:有錢人靠自己掙了那麼多錢,表示他們有才有能,理當活久一點…
那些中國學生跟我在哈佛教過的學生一樣,都是生於超級競爭的市場化社會,在超級競爭的招生制度下的贏家,難怪無法接受成功其實有賴於他人的想法,而是認為體制基於他們的努力與才能所給的犒賞都是自己的功勞,因此當之無愧。
如果讓學生寫文本摘要,多半會把重點放在賣腎買手機上,而不會論及相關術語。這便是第一個卡關點:生硬概念不好理解。
在此,ChatGPT就可派上用場:丟文本要它取主要議題,會得出道德限制、放任自由主義、市場化社會等幾個概念。若再要它進一步解釋:
.道德限制是指,自由並非沒有限制,而是要在道德和法律的限制之下去實現。
.放任自由主義是指,強調自由買賣的權力、盡量減少政府干預。
.市場化社會是指,原則上只要雙方合意,一切交易行為都是可以的。
桑德爾是道德限制的支持者,他提到賣腎買手機的事,期望聽到聽眾們對此事有批評。也可以說,他想拿賣腎買手機當案例,反對放任自由主義,也反對市場化社會。
但演講現場,有人認為器官買賣沒什麼問題,有錢人跟窮人買壽命是應該的,因此桑德爾甚感訝異。
(根據網路上搜尋到的資訊,那位賣腎買手機的年輕人,很快就因各式併發症臥床,看來是得不償失。)
也就是說,這段文本是概念與案例的結合:反對市場化,並以賣腎買手機為例。學生通常不太清楚概念,於是把重點放在案例;而AI讀不懂案例,但能夠清楚解釋概念。
那麼我們就得到ChatGPT的第一個好處:突破生硬概念的卡關點,協助學生快速理解專有名詞,並把概念與案例連結起來。
接著,我們希望學生不只是理解,還能比較不同觀點,並選出自己比較贊同的,最好還能提供各種理由。
原本可以要ChatGPT提供這些資訊,但我認為有個更好的方式,就是跟AI辯論。更精確地說,自己先選定一個立場,再要AI提出各種反駁,並在回應反駁時逐步完善自身觀點。至少幾輪辯論下來,你就會有很多參考材料可用。
這一靈感來自於我教過的學生。她在想動物權利的問題時,有個朋友一直站在相反立場,這迫使她必須想出更細的論點,來迎擊對方的質疑。過程相當燒腦,但她覺得很神奇的一點是,只要把這些爭論內容詳實地寫下來,一篇很好的閱讀心得就完成了。
我相信大家都會認同,經過質疑/回應所淬煉出的個人觀點,是非常好的學習成果。但在日常生活中,學生常常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當自己的對手,通常我們會問親朋好友或同學,但對方不一定有時間心力,也未必有興趣。
這就是ChatGPT的第二個好處:隨時隨地可以跟人辯論,愛怎麼戰就怎麼戰,絕對不會翻臉。
如果學生在寫閱讀心得時,都能透過辯論功能來完善自己的觀點,那我認為資訊整理可以完全交給AI,而不會妨礙我們原本想要的學習效果。也就是說,善用ChatGPT,有望省下資訊整理的時間,轉而用在論證能力的培養上。
也就是說,如何選定立場、如何替自家觀點辯護、如何提出該觀點最具說服力的版本,會越來越重要。哲學上將此稱為論證能力,是批判思考的必備要素之一。
某方面來看,論證也很像是蓋大樓,根基越紮實,越是不可動搖。用ChatGPT來練習論證能力,現階段只是初步構想,還需要很多條件配合,但我相信這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