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ystal是一個性格獨立強悍的少女,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已經對畫畫情有獨鍾。從小到大,她都沈浸於師長和同學稱讚她藝術創作天賦異稟,潛移默化中,她便立志要成為一位出色的畫家。
到了高中時期,Krystal和同學們都在積極討論未來志向及大學選科意願。Krystal非常希望能在大學攻讀純藝術課程,但出身於基層家庭的父母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她要選修完全沒能供養樓層按揭的科目。他們不斷鼓催Krystal要規劃未來,或選修職工培訓課程。在二者意見大相徑庭的抗衡底下,Krystal最終作出了無法滿足任何人的選擇:她選修了時裝設計。
上了大學,Krystal發現自己對時裝設計並無太大興趣,於是便跟大部分同學一樣,過著得過且過的大學生涯。漸漸地,她發現自己留在畫室裡畫油畫的時間比在學校上課的時間還多,自己逐漸對課堂內容提不起勁,便暗忖一定要重回畫畫這條正軌。
大學生涯中,她不斷被無趣的課業窮追猛打,回到家又要應酬父母對自己未來去向的擔憂,不禁把父母視為耽誤自己前途的敵人。無論父母給予關心或鞭策,Krystal都覺得他們不過是想逼迫她成為他們認同的樣子。Krystal覺得父母根本沒有嘗試理解過她,越想越委屈,便把父母推得越來越遠。
大學畢業後,Krystal沒有像同窗一樣積極尋找與時裝設計相關的職業累積經驗。相反,她總是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全神貫注地畫出成百上千幅油畫。她積極地參加不同畫畫比賽,儘管每天做著同一件事情很累,她卻警惕著自己:必須要努力成功,才能證明給父母和自己看,父母逼迫她不再畫畫是錯的,自己堅持畫畫才是對的。
然而,沒有受過正統藝術訓練的Krystal始終難以匹敵受過培訓的藝術工作者。兩年過去了,Krystal落選了很多比賽,眼看著自己無法給家裡付錢,不禁自慚形穢。她開始質疑自己是在為自己的夢想奮鬥,還是在為自己的倔強買單。
25歲的時候,Krystal入圍了一個國際畫畫比賽初選,入選者能代表香港賽區遠赴歐洲參賽。Krystal收到了電郵通知,所有入選者都受邀採訪,採訪內容會被摘錄並刊登在藝術時尚雜誌的專欄。Krystal喜出望外,雖然非常擔心家裡沒能資助她到歐洲的費用,但她知道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便應邀出席採訪。
到了訪問室,Krystal回答了記者一些關於自己的基本問題,記者順勢問得更深入:「作為行外人士,你為什麼加入藝術行列?」
「藝術創作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當初為了迎合家人的期望而選擇攻讀時裝設計,但畢業後我才發現畫畫是我的初衷。」
Krystal如實回答記者的問題,沒有多想自己會給大眾或媒體留下怎樣的形象。訪問過後,Krystal和記者坐在化妝間休息。記者端詳了坐在一處愁容滿面的Krystal,倏然走了過去,問:「嗨,你好,我是剛才訪問你的記者,再次恭喜你入圍了。」
Krystal頷首:「謝謝!」
「在入圍者當中,你是少數的行外人士,而且作畫技巧不遜於受過培訓的藝術家,我們都很佩服!」
二人周璇了一會,Krystal的眼神落寞:「你覺得做藝術的,什麼才叫成功?」
記者頓了下來,欲言又止,最終反問:「你覺得呢?」
Krystal說:「對我父母而言,就是及早成名和賺更多的錢。我有時候覺得,我必須要達到他們眼中的所謂成功,這樣他們才會明白,我的堅持是對的。」
「你是指你對於畫畫的堅持?」
Krystal點頭:「對,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我的堅持。我發現我一直想不到能真正能戰勝他們的話。有時候,他們會說:『你究竟要倔強到什麼時候才願意找工作?你要我們養你到什麼時候?』我要是說:『我不用你養』又實在不行,說『我現在就去找工作』我又做不到,好像說什麼都是我輸了似的。」
話畢,記者有點訝異:「為什麼會有令你輸或贏的話?你已經在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已經是最重要的嗎?」
Krystal搖頭:「你不懂,與不懂你的人談天就好像辯論一樣,每一字句都在對和錯之間盤旋。」
「可是我覺得沒有對的話,只有適合你們的話。」
Krystal覺得記者的話有點撲索迷離,話鋒一轉:「你呢?你應該沒有跟父母鬧這種彆扭吧?」
記者聞言,抬眸想了想:「我的媽媽是當記者的,啟發了我也想當記者。但自從我爸爸跟我媽媽離婚後,他就一直不想我當記者。也許他把對我媽媽的憤恨遷怒於記者這個職業吧。」
「沒想過你承受著這種壓力,一直以來的熱忱被打擊,很不好受吧?」
「也算是吧,可是我現在不也在當記者嗎?回到家裡也有家常飯吃,也會如常跟我父母談天。他們也許不懂說好聽的話,但始終會擔心我穿得夠不夠,吃得飽不飽。我有時候會想,他們無法理解我對夢想的追求,我又何嘗理解他們對我的擔憂。也許是我比較幸運吧,你的遭遇跟我不會一樣。」
Krystal哭笑不得:「聽起來你很會感恩,但你對父母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只是關心你的衣食住行,這樣的照顧跟養寵物有什麼區別?反倒是他們的指責對我們傷害更深。初出茅廬的孩子滿懷理想,卻一味被父母打擊和唾棄,令多少孩子也同樣地認為理想不值錢?
我明白你想說你理解父母的辛酸,但他們必須明白,他們傷害的是一個牙牙學語,毫無還擊之力的孩子。他們的行為是用愛的名義包裝的欺凌,難道不是嗎?」
記者沈默了一會兒:「既然你那麼鄙棄你父母的見解,為何還要追求他們的理解呢?在雙方都表達得拙劣的愛中,還分的了輸贏嗎?或者說,是誰告訴我們,我們與愛的人之間,能分輸贏?父母是世上唯一對我們無條件付出的人,假若我們連他們都要防範,不會很累嗎?」
Krystal搖頭,臉上卻掛著疲憊的笑容:「這樣同理心氾濫的你,才累吧?」
這時,監製走進了化妝室,讓所有比賽入圍者都離開化妝室,到大堂拍一張大合照。Krystal和記者互相禮貌地莞爾道別,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