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新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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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
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結髮爲妻子,席不暖君牀。
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
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腸。
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勿爲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自嗟貧家女,久致羅襦裳。
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粧。
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
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語譯:

就像藤蔓攀附在矮小的蓬草和麻類上,藤蔓很難生長得茂盛茁壯。把女兒嫁給要遠征的男人是不會幸福的,還不如把女兒丟棄在路邊。我結髮為你的妻子,可是連你的床席也還未躺暖和。黃昏與你結婚,早上就要與你告別,豈不是太匆忙了嗎?你要去的地方雖然不算遠,不過是負責守衛河陽。但我的身份還是不明不白,怎麼能獨自去見公公婆婆呢?父母養育我的時候,常常把我藏於深閨之中。而女兒出嫁時,嫁給雞、狗也要相隨。現在你要上戰場了,我的內心非常煎熬。本來打算跟着你一起到戰場去,但又怕形勢反覆。你還是不要把新婚的事情放在心上,專注在軍旅征戰上吧。如果把婦人帶到軍中,恐怕會影響士氣。我真是個命苦家庭的窮困女孩,艱難地湊錢做了一件像樣點的新嫁衣。現在我把新嫁衣脫下來,也把新婚的濃妝洗掉。看看天上的飛鳥,無論大小都是雙雙成對的。可是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不如意,而我會為你永遠守候相望。


杜甫,字子美,與李白同為中華文化中知名度最高的詩人。杜甫一生經歷唐朝由盛世到戰亂,由戰亂到衰敗的過程。杜甫的作品常反映戰亂破壞、憐憫人民疾苦、揭露統治腐敗,因此獲得「詩聖」、「詩史」的尊稱。

北宋王洙、王琪收集杜甫作品,編成《杜工部集》,共二十卷。後來很多人為杜甫的作品作註解,這種盛況稱為「千家註杜」,至今仍有兩百多種杜甫詩註本流傳。上海古籍出版社在2015年出版《杜甫集校注》七册,可供參考。


解析:

〈新婚別〉是杜甫以代言體所作的詩,模擬新婚女子要與丈夫分別的思緒和語言。

作者化用東漢末年的〈冉冉孤生竹〉「與君爲新婚,菟絲附女蘿」之句,本是用菟絲與女蘿兩種藤蔓植物比喻新婚夫妻感情要好、纏綿難分。經作者轉化為藤蔓植物依附在矮小蓬麻,像是以傷感的口吻唱愉快的歌詞,更揭示了主人翁悲哀的命運。

其後,作者又以「席不暖君床」來顯示纏綿的短暫、別離的迅速,甚至沒有時間一起拜見公婆。由開首至此,似乎是妻子的埋怨。

埋怨之後,突然筆鋒一轉,妻子回憶父母多年養育,第一次離開父母就是與丈夫成親,豈料成親不久就要分離。作者描寫妻子內心掙扎是否跟從丈夫上戰場,這種猶豫不決,妻子已經接納了丈夫要離開的事實,不再埋怨,反刻畫出妻子對丈夫的愛,思量怎樣做才是對丈夫最好。

最後,妻子要與丈夫分離,對丈夫表達愛的行為就是「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粧」。雖然新嫁衣是艱難而得,但身邊沒有自己的愛人,就沒有穿漂亮衣服的理由,就沒有用心打扮的動力,顯示出她對丈夫的深情。「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思念愛人的時候,世間萬物似乎都成雙成對,只有自己是孤單的。儘管丈夫前往非常凶險的戰場,儘管命運作弄,剛剛新婚就要別離,但妻子最後仍然堅定地等候和相信丈夫終有一天會回來自己身邊。

全首詩描寫妻子的心情變化,由埋怨到無奈接納,由接納到找到表達愛意的方式,最後仍然期待丈夫歸來。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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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大姐-avatar-img
2023/02/09
「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讀到這句總覺得難過... 那是為人父母者多大的悲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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