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從2019年開始說起,當時我在加賀市役所負責台日交流專案,任期適逢中期,講座、工作坊都順風順水,台灣還推起了地方創生政策,來參訪過的台灣老師,前輩們,與日本方合作過的大咖,都正好在同一時期找我合作。日本兩位老師把他們經營的模式交給我代理,我也寫出了一份企劃把大家的東西整理在一起;另外台灣這邊第一屆台日交流課程也開始了。
(續前文:準備工作結束,總算開始啟動工作坊)
經過了繁瑣的準備工作,總算來到出發那天,首先面臨考驗的就是我一台7人座的車,根本沒辦法一次把6個人加上6人份的行李箱(因為為期一個月,有人一次帶好幾箱)載回家;從車站到我家這種短距離移動還好說,但是考慮到接下來一個月的移動,加上自由田調時間的分散移動,如果只靠一台車一定難以應付,因此在有我一個工作人員的狀態下,比起前面提到的工作坊跟內容怎麼準備以外,最現實的問題是處理交通、備品等等雜事的人手不足問題。
第一場工作坊:自我揭露與目標設定
工作坊的內容雖然單純,只是順著表格填下人生個時期的事,然後聊聊自己人生歷程,還有關心的事,但也是一直以來最受歡迎的工作坊。在台灣就算是讓共事已久的同事們參加,大家依舊會說出「想不到大家都還有意外的一面欸」「沒想到大家的過去那麼精彩」之類的感想。
這一次自我揭露工作坊我想了很多方法,就我自己參加過經驗看來,玩法很多。拆成小組讓大家出去外面邊散步邊聊,然後時間到了再回來討論、每兩個人背對背靠著陳述自己的想法、每個人各自拆散,在沒有手機的狀況下讓大家各自循著簡單的路線,在時間內依照地圖分別徒步前往集合地點發表。
自我揭露工作坊的做法很多,每種都是透過場景的轉換或刺激五感,讓人改變狀態,讓大腦暖機。作為所有工作坊的開端,這場非常重要。
初步目的是在過程中讓大家彼此了解,隱藏目標也同時是構築團隊氛圍。除了參加的學員們,我跟台灣隨行老師也一起做為學員參加,但我預設了一個條件:我們兩個不能拿出社會以後的事,或是感想來倚老賣老,所有自我揭露的內容都只能限定在學生時代。
發表時我馬上發現自己預設的條件是自掘墳墓。
因為跟出社會以後那些真實社會帶來的衝擊相比,以前學生時代的打打鬧鬧根本不值一提,我是私立學店出身,回憶起來把妹泡夜店、見網友、玩社團、打電動、交女友是聊都聊不完,但我的對手是那麼強調政治正確世代的五個女大生,大學時代的我在這個場合根本是各種政治不正確嘉年華。
雖然在工作坊期間,我很希望自己跟她們站在對等地位,不要擺個長輩的架子,但要是以前那個痞子時代,在男生班損友們講出來可以沾沾自喜的瞎事換個場合,我講完大概立場會變得比狗還低,然後就要受一個月的鄙視。
依我經驗,那些好笑的事講出來,看反應大概都可以分出哪些人會是我朋友,哪些人沒辦法成為我朋友,在地獄梗這三個字還不存在的時代,男生班開玩笑跟惡搞幾乎沒有下限,我也很清楚哪些事女生們會嗤之以鼻。在這個為期一個月的工作坊中,我身為引導師,存在感太強絕對是個敗筆。要怎麼在不背叛大家對社會人士期待的前提下,用故事建立「我是個白目、友善的痞子,但遇到事情靠得住,對我講話也不用太顧慮」的形象,成了一開始最難的功課。
雖然我忘記自己講了些什麼,但應該滿失敗,反倒每個學員對於自己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都有精彩的演繹。看她們怎麼解釋考生、名校學生等等標籤對自己的意義,我一邊感嘆,也一邊安心:這些學員應該不會太難帶吧?至少大家某種程度上能掌控自己擁有發言權時講話的態度跟內容。
順著工作日誌回顧田野調查
這次我準備的內容,有一堂攝影採訪課,跟11場參訪型講座。另外自由參加的實習是影像修復、跟公所的國際交流經理去體驗一天老屋調查、沙灘趴踢打工等等,中間還有兩天就讀台大城鄉所,現在在日本交換的政大學姊從日本另一端來訪,我也很不要臉的凹學姊給大家專案一點指導跟建議。
接下來就順著每天回顧的工作日誌,跟各位來個流水帳式的介紹吧。這大概是工作坊結束後我第一次打開工作日誌檔案,感想是明年度的會議紀錄應該要求一下規格了。
7/17初訪加賀
因為疫情小松航班還沒有復航,所以大家是從東京搭乘夜行巴士,熬過8小時的路途才到達加賀,第一天舟車勞頓,依照規劃我帶大家去大型三溫暖洗澡後前往購物中心採買。
翻了翻回顧,紀錄著中華拉麵很鹹、日本老人可以免疫很燙的溫泉一秒入浴(我常常在想他們應該是神經都壞死了吧?)、夜行巴士晚上12點熄燈,車上備有地熱系統與拖鞋,超市物價便宜、熟悉的商品價格低於台灣等等。
延伸思考部分提出的問題有:
- 昭和風和現代裝潢的差別為何?
- 對於復古風的喜愛是出自懷舊、新奇或是其他原因?
- 為什麼台灣對澡堂文化會有負面的印象?
- 日本的中華料理有哪些特色?
看著延伸問題部分的會議紀錄我甚至都已經忘記有討論過什麼了,但這種文化交叉比對,從細節看看日本、再想想台灣的反覆思考,我認為很有趣,跳脫台灣“理所當然”的日常,換個角度看事情也是很好的刺激。
當學生們討論日本問題時,只能用台灣的人事物,以及在台灣接收到的資訊來交叉比對,這時候很多事就會產生有趣的結論。
7/18 暖機第一天
【Plus Kaga據點參訪】
第一天得知Plus Kaga工作團隊有人從東京來加賀,老師就決定就臨時衝過去他們辦公室。人家是來工作,有行程要跑,去打個招呼還可以,但凹人家簡報介紹專案好像不太好,但在台灣老師要求下我還是姑且一試。雖然我跟他們算老交情了,但還是很感謝尤莉雅學姊在忙碌中特地打投影跟大家介紹PLUS KAGA計畫內容。(關於PLUS KAGA,請參考
連結下半部)
雖然有些學員可能在台灣課程裡聽過,但由執行團隊親自介紹還是不一樣。
學員意見1: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關注重點不一樣。台灣課程在大溪只做提案但沒有執行,而日本有執行且完成度高很多。日本執行率建立在居民參與度之上,在臺灣因為問題意識不太清楚,執行率可能就不如日本。老師給的資源也有差異,且在台灣學生們很容易只有參訪沒有後續行動,對地方沒有持續影響力。
學員意見2:隨時都能做簡報的能力很厲害(指負責介紹的莉雅學姊),擁有交流空間與好的成果呈現很重要。
學員意見3:對加賀來說PLUS KAGA是外來團隊,隨著這些年在地方樹立團體品牌與影響力,後面的學員執行專案也會更順利;而優秀學長、姐實踐的成果也能為整隻計畫後續參加者樹立典範。
學員意見4:光看SNS帳號追蹤數其實不多,但整隻計畫實質影響力遠大於數字,SNS只是增加實體活動效益的輔助工具。
【Plus Kaga據點】
一樓是交流空間與辦公室,二樓是住宿空間,還有露天公共浴池(聽計畫執行團隊的女生們說她們沒什麼興趣w)。Plus Kaga這個計畫是由東京公司承辦,最開始沒有據點,每年兩次工作坊只能寄人籬下。但隨著學生執行成果慢慢整理出空間,讓當地退休公務員長官願意提供空間支持,加上三島的學員、員工們多數擁有都市計畫跟建築背景,這幾年大家就邊辦工作坊,邊DIY整修整個空間,漸漸才成為現在的樣子。
正好當天有遇到PLUS KAGA的畢業學長稻村,他也跟大家分享了自己計劃當初是怎麼推進的。
【徒步探訪老屋】
稻村利用自己非常會走路的優勢,計畫從東京歩行500公里到加賀,沿途參訪各種經過再生而實際經營中的老屋。因為PLUS KAGA沒提供學員執行計畫的經費,所以要自己想辦法拉贊助。過程中除了繪製老屋地圖,到每個現場也都會開直播,最後到達加賀時,辦了一場活動跟大家討論加賀的老屋該怎麼運用。
【蒐集獅頭】
稻村學長後來注意到逐漸流失的舞獅文化,決定實際訪談有舞獅傳統的區域,有些地方舞獅已經失傳,但還是在廟宇、會館倉庫等地方放著當初的獅頭。搜集了到一定程度的民間故事,跟文化傳承、失傳的原因後,除了辦講座、出版攝影集以外也整理出舞獅文化與地方社群、宜居程度的對應指標。
學員反饋1:很像台灣廟會的舞龍舞獅
學員回應:日本的舞獅注重參與,比起華麗的表演,更像是召集各世代的居民一起完成一件事;而台灣、香港等華人圈舞獅表演性質強,炫技與較勁成分大於居民參與。以結論來說,日本的舞獅看起來就是比台灣遜啦。
一天到處來來去去,晚上回到家以後還有回顧,大家在心力憔悴的狀況下,還是咬緊牙根撐完討論,這天的討論時大家提出的議題有下列幾項。
回饋1:能造成地方改變的有三種人,年輕人、外地人、笨蛋(這理論熟悉日本地方創生論的人應該聽過,就是「よそ者、若者、ばか者」三種人),之所以會有這個理論存在,就是因為長久以來握有權力的決策圈,幾乎只有老男人們存在,也造成長久以來制度跟階級僵化,一堆東西墨守成規,導致想創新也想不出新點子,而外地人、年輕人跟笨蛋,正好就能刺中老男人決策圈的盲點,但能不能持續改變,就取決於地方的包容力,以及政策、制度、民間是否能承接這些想法並持續執行。
回饋2:有人可能覺得經營地方是政府的事,但政府其實就是公共意識的代理人,照理說政府不該太有自己的意識。因為現在人民越來越傾向把公共事務透過稅金“外包”給政府,才會導致什麼都要政府負責的現況,而同時政府的執行力也被無限上綱。其實經營地方,應該是居住在地方每個人的責任,不應該是首長、或公家機關的事。
有意識的居民就是地方振興的關鍵所在,所以大家在加賀一定要設定個人目標,從成為有“意識的人”開始,再成為有意識的居民(之於區域),最後成為有意識的人民(之於國家)。
稻村其實之前也有受邀到政大弄了一個從桃園走路到烏來的考現學之旅,
我雖然以翻譯跟導覽身份隨行,但是沒跟著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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