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從2019年開始說起,當時我在加賀市役所負責台日交流專案,任期適逢中期,講座、工作坊都順風順水,台灣還推起了地方創生政策,來參訪過的台灣老師,前輩們,與日本方合作過的大咖,都正好在同一時期找我合作。日本兩位老師把他們經營的模式交給我代理,我也寫出了一份企劃把大家的東西整理在一起;另外台灣這邊第一屆台日交流課程也開始了。
(續前文:在台灣折騰半天後,經過在加賀一天暖身,日本工作坊正式開始)
這天的行程是由加賀紅茶品牌化專案負責人,也是我前同事直地大姐打頭陣。在加賀NCL裡,直地大姐一直是最可靠的前輩,雖然身為專案負責人,但無論組織上中下層會議、討論,她都積極提出意見,也都會留下紀錄,甚至在最後跟地方政府面臨解約危機,本部理事親自來到加賀準備清算的會議時,她都還能拿出我們幾年前第一次開會的資料....她的可靠跟有能,完全襯托出其他管理階層跟行政有多無能。
(關於我之前所屬的社會創新組織NCL可以參考以下連結)
茶產地再興專案負責人:直地晴美
我跟直地大姐在台灣某大學主辦的國際論壇上有過一次合作經驗,當時一起去台灣,我安排行程,幫忙確認她分享的講稿,以及擔任即時口譯,自從那次以後我在她心目中吊兒啷噹的形象產生180度逆轉,突然變成可靠的同事。
在這裡要特別說明一下,我做事以東京平均值來講真的算很隨便,但是台灣某些學校跟政府單位或是附庸組織的做事隨便度,跟日本人合作一次就會對信用產生天變地異級的損傷,當然這種失敗的合作經驗對台日雙方組織而言,實質上都不會有太大損失,損傷最重的就是夾在中間溝通協調那個人的信用。對,那個被消耗的人就是我。
當時我不打算一直依附在日本政府或大組織當個走狗,所以個人信用度、顧客滿意度都很重要,而在每次專案中,雖然都有委託方跟執行方,但嚴格說來,台日雙方都算我的客戶,信用建立起來是兩邊加分,相對出包了扣的分數也會是兩倍。
當初排場很大,邀請來的國家也不只日本,但是主辦整個翻譯語種、流程都讓人很緊張
我除了擔任整個活動對日窗口還要兼口譯,現在想想現場還真是可怕的回憶
所以我每次在做台日案子的時候,神經都繃很緊....嚴格程度大概介於日本人平均值跟”出了國“的中華民國公家單位之間。(這些標準大家請自己意會w)
綜合以上因素,才會讓直地在那次台灣行後對我的工作態度跟生活態度落差留下印象,要知道我離開東京以後,在加賀常常都頭髮沒整理就翹個呆毛、帶個眼鏡就出門了,總之以日本人看來就是超拉遢隨便的人,
打越製茶組合
打越製茶組合,是加賀市專門生產紅茶的一群人。就直地的介紹來解釋,他們是一群退休老人,想傳承加賀市種茶的文化,所以集合在一起。我來解釋就是老人們退休以後,以興趣為本位的社區營造活動吧!沒錢就自己掏錢,沒人就大家自己親力親為,雖然是以延續跟傳承為目標,但在沒有經濟與時間壓力的狀況下,感覺大家做得很悠閒。
以前我剛來的時候對這件事的解釋很負面,會覺得「啊就老人自己興趣弄一下,也不會認真規劃將來,這個產業注定滅亡。」但後來在這圈待久了,聽到各種聲音,也能用比較多元的角度去理解。
在社區營造裡面分為對內整合跟對外整合。對內整合主要是讓居民們對同一個目標有共鳴,然後自發性用各種方式支持。而對外的話才是大家熟悉的行銷、銷售、觀光宣傳。
而在對內整合的過程中,老人跟年輕人各有各的任務。
老人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他們需要短期、階段性的目標,換句話說讓老人在過程中得到成就感與快樂,其實就夠了。而年輕人必須做到整合、規劃還有設定中長期目標,兩個世代相輔相成社區才能走得穩、走得遠。但其中矛盾的地方就是來日無多、需要享受當下的老人們握著資源與決策權,而要扛起未來的年輕人們相對資源較為稀缺,很多衝突就來自於此。
找不到場地的煩惱
前面講了那麼多,重點在於: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打越製茶組合在工作坊當天沒有場地讓我們使用,也沒有地方可以讓我們參觀。
打越製茶的販售處一個禮拜只開一兩天,茶田也不是天天都有人在,當時適逢疫情(現在疫情也沒好到哪去),鄉下對於都市人、外國人都很敏感。原本工作坊最理想的狀態是到生產現場,先跟生產者聊天、然後參觀、吃吃喝喝、聽完介紹,再開始討論跟意見交換。
現在知道打越製茶沒開,開了也沒地方可以打投影,只好換個場地讓直地大姐講課了。加賀能借的場地是很多,但是我自己心目中理想狀況是”工作坊共同行程場地不能重複“,就是第一次去A場地,就一定要聽A場地的人介紹A場地的故事,討論A場地的主題;如果找B場地的人去A場地借空間講課就違背這個原則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麼堅持,但我內心覺得「要是第一次到一個新的地方,卻不是聽那個地方的故事,那印象就不夠強烈了!」
家裡既然都有投影幕,那在家裡上課就沒問題啦!於是工作坊第一天行程我就找直地到我家跟大家講解打越製茶品牌化的過程。
品牌化、商業模式等等一向是台灣人非常喜歡的主題,因為這些主題非常符合代工國家人民思考方式。不用告訴我背後組織、文化、社會背景,告訴我怎麼賺錢就好,我們要學模式、要學手法、要知道日本怎麼操作這些議題來賺錢!
台灣的熱門議題
台灣人很急,不喜歡從思想改革還有組織建立、社會文化開始理解,大家似乎覺得那些都假的,錢才是真的。我從第一次帶參訪開始,參加者最愛問的就是商業模式,大家超急,只差沒叫日本人直接給我們錢而已(汗)。這除了反映台灣代工國家人民的個性以外,也反映出政府體制跟國情,台灣公家案子大多一年結案,大家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要結案報告了,所以當然急;另一方面,在國際上台海危機時不時來一下,國家認同跟國際定位都很混亂的狀態下,我們能相信的除了自己也只剩錢,在多種因素影響下,賺快錢就成了社會主流意識。
越具體、越明確、引導成份越強、越可以直接給大家答案的東西在台灣就有市場,相對的模糊、發散、讓學員共創成分大於引導的東西,在台灣我還找不到市場,當然這在日本也是針對高階人才的訓練,但在台灣我還對不太上這個市場在哪。
每每在台灣找我去帶工作坊,我說「日本這套模式可以幫助地區建立社群,然後一年兩年三年不斷延續下去」然後對方回「我們這案子一年就要結案了,不用那麼久啦,能不能給我們一套簡易版?」的時候就覺得這很台灣
直地的分享的內容,重點在於如何以設計作為手段,向內(社區與團體內)與向外(消費者)整合,首先讓在地人對品牌跟產品有認同感,接著對外提高消費者對產品認知度,最後連結起在地人、生產者與消費者。我個人認為目的是向內與向外整合,大家應該更注重目的,而不是產品、包裝設計的多酷炫。
雖然台灣常常本末倒置,做了一堆酷炫的東西,卻沒做到讓社區的人認同跟團結...這又回到上一段講的,找設計師做很炫的東西或是找活動公司辦很酷的活動都不用太久,但要做到社區的人認同跟參與,卻需要好幾年的累積...這件事不符合台灣人的個性,也趕不上政府案子結案的速度,更沒辦法用KPI來驗證,所以台灣人不喜歡。
講完課下午去茶田附近看了一下,然後晚上是由我負責上的引導跟場域營造課。早上翻譯,下午開車加翻譯,晚上送隨行老師去搭車準備回台灣,接著又要上課跟帶回顧,第一天眼睛一閉好像隱約看到死去的啊罵在跟我招手...。
關於場域營造跟引導課程的內容我之後會在別的文章中介紹,有興趣的請訂閱真說東京裏物語。
設計主要的目的是從各種層面與角度上連結兩個不同族群,太注重視覺跟表現手法上,有時候就會讓專案失真。翻譯完直地的一門課,也讓學設計出身的我有了重新思考的契機。
付費內容:工作坊回顧中的衍生討論與我在長期工作坊中的新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