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時間的凹痕裡——凸版印刷師傅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採訪撰稿/黃奕、adam|攝影/吳姿瑩
凸版印刷的美麗和工藝性是其他印刷方式無法取代的,文字、線條、圖案,甚至色彩,都因為壓力、油墨與紙張的變化賦予了獨一無二的質地。我很享受見證作品從觸碰不到,也未必看得確切的電腦檔案化為真實存在的,有觸感、有溫度的作品這一個過程,是一種相當飽滿的體驗,我也想把這份感動分享給更多人。
凸版印刷師傅——Vibo
凸版印刷 (Letterpress printing) 是一種在凸起的印紋上著墨,再將油墨轉印於紙張上的印刷方式。有著悠久的歷史且長期佔據市場主導地位,一直到上個世紀晚期,凸版的活字印刷都仍是廣泛被用於圖書和報紙印製的技術,後來才由效益更高的現代膠板印刷取而代之。
經歷一段漫長的沈潛之後,近十餘年來凸版印刷憑藉著獨特的工藝性迎來了小規模的復興,因其成品特殊的美感讓許多人注意到這樣的傳統印刷技藝,精緻地展現出雋永與時髦兼具的面貌,受到藝術家、設計師與品味人士的青睞。再次結合紙張和油墨、文字和圖案、機械和手作,在時間和壓印的量感使然之下誕生的作品,乘載了殷實的手藝與心意,在不同的時代也依然收穫了延展創意的養分,或許這便是最美好的傳承。
此時此刻,座落於台北東區小巷弄的狹長工作室裡,一臺已經走過了一甲子的古董凸版印刷機正在我們眼前辛勤地勞動著,重達一噸半的器械運轉姿態一如既往的節制而規律,雖然聲響震耳卻意外有著讓人沉靜下來的魔力。年輕的印刷師傅駐守在一旁,神情專注的照看著印製,仔細比對成品,並不時對機械零件進行微調,整個過程非常自然流暢,她正是今天的受訪對象——Vibo。

當初是怎麼找到這份工作?本身以前有沒有接觸過凸版印刷?

並沒有接觸過!在來到時分之前我全不了解凸版印刷。當初從台藝大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在職專班畢業之後,本來是想找設計相關的工作,但也還不是太確定。剛好時分那時在徵人,招募文案寫得很令人動心,「無經驗可」,又可以學習印刷技術與知識,最重要的是,能操作那臺機器實在是很酷呀!所以我就去應徵了(笑)。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面試的時候,老闆有測試一下我的臂力,因為這個工作雖不如平版印刷機臺的工作這麼粗重,但有時會需要安裝定位的鐵框、鋁塊等重物,偶爾也要使用板手之類的。不過老闆並沒有擔心女生會做不來,他覺得只要有基本的體力,男女師傅都沒差。
凸版印刷製程|上油墨
凸版印刷製程|進紙
凸版印刷製程|裝版(樹脂版)

學習操作海德堡凸板印刷機的門檻高嗎?

印刷機的技術操作部分,新人進來之後,老闆和資深同事會從上機開始,介紹整台機器的各個部件,從頭到尾教一次,通常一個禮拜到一個月就能掌握初步的技術,但很多更精細的調整還是熟能生巧,我覺得我大約是半年之後才真正可以算是獨當一面。
另外我們也要認識各式紙材的特性,紙張與油墨、壓力的搭配調節,後加工的施作效果等等,都要花時間去了解。通常老闆在跟客戶說明印刷方案時,我們也會在旁邊一起聽,但主要還是自己實際遇到狀況的時候,在不斷的嘗試中累積經驗,當然過程中也會跟老闆、同事互相討論。

對你來說,進到時分印刷後,感受到凸版印刷的魅力是什麼?

相對於現代快速便捷的數位平版印刷,凸版印刷費時費工,印量小,單價也較高,比起路上就能看到的海報、傳單等印刷品相對小眾,但它的美麗和工藝性卻也是其他印刷方式無法取代的,文字、線條、圖案,甚至色彩,都因為壓力、油墨與紙張的變化賦予了獨一無二的質地。我很享受見證作品從觸碰不到,也未必看得確切的電腦檔案化為真實存在的,有觸感、有溫度的作品這一個過程,是一種相當飽滿的體驗,我也想把這份感動分享給更多人。
在印刷過程中除了前側操作機器外,還要在機器後方注意油墨放墨量等問題

工作中最有成就感與覺得最辛苦的時候?

我覺得最有成就感的就是當客戶收到印製的成果非常滿意、非常開心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一起開心,彷彿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反之,當客戶覺得成品和他想像的不一樣,我也會感同身受那份失落。
追根究柢造成失誤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溝通環節,也可能單純是客戶變卦了等其他預期之外的因素,另外隨著選擇的紙張不同、印刷面積大小、油墨的使用,也會有出乎預料的變化。此外,凸版印刷是單色的逐色印刷,每多一色就必須換一個版,每次形色疊加的位置套準也需要非常仔細。如果是製程複雜的案子,每一次印刷的時間就會拉得很長,有時即便是數量很少的名片也需要花上一整個下午來印製。
由於人力、時間成本很高,加上原物料也一直在上漲,因此凸版印刷的利潤本來就很有限,我有時對這種現況也會感到無力,若單純只做凸版印刷是填不飽肚子的,還是需要多角化經營。還是希望通過持續的努力推廣,讓同業和顧客都能更全面地體認到凸版印刷工藝的價值,產業環境也能更健康的發展。

你認為要勝任凸版印刷師傅一職應該具備哪些特質?

要有耐心,要細心,要對工作保有熱忱。剛開始一定會遇到很多問題,會經歷一段磨合的時間,但你的付出最終都會得到回報,所有看起來很精準的操作,都是需要時間練就的。還有就是時分的這臺海德堡凸版印刷機已經有超過六十年的歷史了,請像愛護你的家人長輩一樣愛護它,與它培養良好的工作默契,也要小心操作的時候不要被機器夾到或割傷手,這或許很難完全避免,但還是謹慎為上。

如果學生族群對凸版印刷感興趣,你會推薦可以通過哪些管道獲得更多資訊呢?

如果想要多了解凸版印刷這一行,我覺得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是直接來印一次!實際走過流程,現場看印並多跟師傅交流。我們也經常會遇到學生來發印,建議可以先從最簡單的印自己的名片開始。而時分印刷的社群網站,也有非常多圖文並茂的實用凸版印刷知識與資訊分享。
Vibo除了是名凸版印刷師傅外,平時也會自己繪製插畫自己印製(圖片提供:Vibo

有沒有特別印象深刻的專案可以跟我們分享?

除了多色的精準套印很有挑戰性,對凸版印刷來說,大色塊印刷也非常考驗技術!如果油墨濃度不對或壓力太重,很容易造成失誤。例如柒滿設計的這張名片包括燙金總共套了七個版,顏色多工時長,又是大色塊,要把每個位置對到剛好也耗費了很多心力。你們可以仔細觀察它的各種細節,一件凸版印刷品的品質好壞,從細節的精緻程度就可以看出來。
柒滿設計的名片除了設計精緻充滿巧思外,也相當考驗凸版印刷師傅的技術與經驗
又例如衛武營委託的這件賀年信封也是大色塊,在印製過程中還有發生一個插曲:我們要印的時候發現圖案顏色和紙張底色搭起來的效果和原本的規劃有出入,選擇的顏色在印刷後的呈現並不是業主所想像的樣子,因此需要重新匹配。經過多次嘗試,油墨從亮粉紅一路調整到橘粉紅才終於配上了,而且疫情期間客戶無法現場看印,我們只能用拍照線上溝通,所幸圓滿解決。
2021年衛武營的賀年信封(圖片提供:Vibo)
在短暫的訪談結束後,Vibo回到矗立在角落的凸版印刷機,將油墨清潔乾淨、把版卸下,準備下一件印刷工單的作業。對Vibo來說,每張工單上看似制式無聊的印刷條件,不僅是完成一次性的工作,其中更乘載了業主對印件的期盼。前來印製的業主種類有很多:從專業設計師到想製作結婚書約的新人們,凸版印刷因為其特殊溫潤的手感讓拿到成品的客人們都彷彿還能聽到凸版印刷每一下「喀噹、喀噹……」厚實且安心的運轉聲。這也是這樣的傳統技藝始終能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吧!

Vibo(b.1995)

凸版印刷師傅|凸版印刷機操作、凸版印刷紙品開發
在職時間|2019年7月~2022年4月
加班需求|大月(10月份~農曆年前)時需要
薪資範圍|30,000~40,000

時分印刷

凸版印刷工作室,堅持製作印刷品需要付出一定的時間,用來自德國的海德堡古董印刷機,印刷職人慢工出細活的工序,成就每一份工藝品。承印名片、明信片、喜帖、邀請卡等各類小型凸版印刷印件,以及附帶的後加工,也有少量凸版印刷紙品文具販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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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產業已與過去有相當不同的樣貌,但大眾對於印刷產業仍存有誤解;而印刷產業面臨相當大的世代斷層,但想從事印刷產業的新鮮人卻不清楚印刷產業的能力需求更不得其門而入。上述種種,始終仍被少數人輕視其背後的專業。 希望透過專案,以軟性的角度切入、大眾好理解的文字書寫,讓大眾認識印刷背後的這群人的工作內容,這群人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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